柳云萱心头猛地一沉。
娴贵妃?
“可知是何事?”柳云萱稳住心神,沉声问道。
小厮摇头,“那宫女面色很冷,只说是贵妃娘娘的吩咐,请王妃速去,多的一个字也不肯说。
楚砚沉放下筷子,与柳云萱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娴贵妃如今圣宠正浓,突然召见,绝非寻常。
“王妃……”
楚砚沉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微凉。
柳云萱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随即起身,对周伯道,“请那位姑姑稍候,本妃更衣便来。”
她迅速换上身符合品级的庄重宫装,发髻重新梳理,簪上代表亲王正妃品级的珠钗。
楚砚沉一直沉默着,在她准备出门时,忽然低声道,“一切小心,若事有不谐。”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可往永寿宫方向去。”
柳云萱心中一动,永寿宫是太后居所。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
“更衣,备车。”
她简短地吩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马车上,她把见面礼准备好,是从仓库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定能让贵妃娘娘满意。
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沉闷声响,敲打着人心。
抵达娴贵妃所居的长春宫,早有宫女在宫门外等候。
宫女面容严肃,眼神倨傲,见到柳云萱只是微微屈膝,语气生硬,“靖王妃随奴婢来吧,贵妃娘娘已等候多时。”
柳云萱颔首,手里精心包装的礼物递过去,跟着她步入长春宫。
宫殿内装饰华丽,透着一种新人得宠的张扬气息,与端贵妃宫中的沉稳内敛截然不同。
引路的宫女脚步很快,穿过前殿,走向后殿暖阁。
就在即将迈入暖阁门槛的刹那,宫女脚步似乎不经意地微微一顿,身子向旁边侧了少许。
柳云萱所有注意力都在即将见到的娴贵妃上,脚步未停,忽然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脆响。
她下意识低头,只见一支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翡翠玉簪断成两截,正落在她脚边。
宫女的惊呼声也同时尖利地响起,“哎呀!靖王妃,您……您怎么把陛下刚赏赐给娘娘的翡翠玲珑簪给踩断了?!”
这一声惊呼,瞬间打破长春宫的宁静。
暖阁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娴贵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绯色宫装,容颜确实娇媚,此刻柳眉倒竖,清冷的目光落在柳云萱和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玉簪上。
“怎么回事?!”娴贵妃的声音带着怒意。
宫女立刻跪倒在地,指着柳云萱,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娘娘,奴婢正捧着陛下新赏的玉簪准备送入暖阁收好,靖王妃进来得急,奴婢避让不及,她一脚就踩上去了,这……这可是陛下昨日才赏下的啊,是娘娘您最心爱的物件!”
柳云萱的脸色冷寒,蹙起眉。
陷阱!
一个拙劣却有效的陷阱!
从急切召她入宫,到引路宫女刻意引导步伐,再到这“恰好”出现在脚下的御赐玉簪,一环扣一环,分明是早就设计好的局!
目的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甚至更严重的罪名!
她深吸一口气,杏眸透着冷静,迎上娴贵妃冰冷的目光,屈膝行礼,声音尽量平稳,“臣妾参见贵妃娘娘,方才之事实属意外,臣妾并未看见地上有玉簪,引路宫女亦未提醒……”
“放肆!”
娴贵妃厉声打断她,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你的意思是本宫宫里的人故意陷害你不成?这翡翠玲珑簪乃是陛下亲赐,意义非凡,如今毁在你脚下,你一句意外就想搪塞过去,柳云萱,你仗着是靖王正妃,便如此目中无人吗?”
她走到柳云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厌恶与刁难,“靖王妃,本宫知道你出身商贾,行事毛躁惯了,上不得台面,但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如此没有规矩,损坏御赐之物,该当何罪,你不会不知道吧?”
柳云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脸色微微泛白,垂下眼帘,声音沙哑,“臣妾不敢,损坏御赐之物,确是臣妾疏忽,请娘娘责罚。”
她刻意避开认罪二字,只承认疏忽。
“疏忽?”
娴贵妃捕捉到她的措辞,冷笑一声,语气更加森然,“好一个疏忽,既然你承认是疏忽,那就给本宫跪在宫门外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御赐之物的分量,什么时候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什么时候再起来!”
此时已是秋末,天气寒凉,宫门外的青石板更是冰冷刺骨。
玳瑁脸色煞白,想要求情,却被柳云萱用眼神严厉制止。
“臣妾,领罚。”
柳云萱声音平静,再次屈膝,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向长春宫门外。
在众多宫人同情,怜悯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她挺直脊背,缓缓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寒风掠过宫墙,吹起她单薄的衣角。
膝盖接触地面的瞬间,一股寒意瞬间穿透衣料,直刺骨髓。
柳云萱面不改色,目光平视着前方朱红的宫墙,心中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宫里的风浪,远比她想象中更为凶险。
她此刻的隐忍,不是为了屈服,而是为了更好的蛰伏。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西沉,天色渐暗。
宫灯次第亮起,将跪在宫门外的身影拉得细长。
膝盖从最初的冰冷刺痛,渐渐变得麻木。
寒气不断侵袭,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但柳云萱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长春宫内,丝竹之声隐约传来,伴随着娴贵妃与宫人的笑语,与宫门外跪着的孤寂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宫道另一端传来。
柳云萱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那脚步声在她附近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