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沉站在一旁,几乎插不上话。
他看着明艳夺目的女子,三言两语间便反客为主,开始接手这破败王府的庶务,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愈发汹涌。
是感激,也有羞愧,或许还有一丝男子尊严被触及的微妙刺痛,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看到可以停靠的港湾,即使这港湾来得如此突兀,甚至带着强买强卖的意味。
下人们很快被召集起来,不过寥寥十余人,个个面黄肌瘦,穿着带补丁的旧衣,看着新王妃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好奇和不安。
柳云萱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晰有力,“从今日起,我便是靖王府的女主人,过去王府如何,我不管,但从现在起,规矩立起来。”
“忠于王爷与我,嘴严手稳,吃里扒外者,乱棍打死;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事,月钱翻倍,年节有赏;王府境况,不得外传,违者重罚。”
恩威并施,简单直接。
下人们闻言,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听到月钱翻倍时,更是激动得几乎要跪下磕头。
他们在这破落王府熬日子,何曾见过这般阔绰的主子?
“都听明白了?”柳云萱问。
“明白了,谢王妃恩典!”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生气。
“下去各忙各的吧,王嬷嬷留一下。”
遣散下人后,柳云萱又细致吩咐王嬷嬷关于楚砚沉膳食的安排,注意事项条理清晰。
王嬷嬷听得连连点头,看向王妃的眼神充满佩服。
楚砚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晨光熹微,落在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处理这些事情时的那种熟练和自信,与认知中任何高门贵女或商户女子都截然不同。
安排完一切,柳云萱才仿佛想起他,转过头来,见他还在原地,微微挑眉,“王爷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蜜水可喝了,早晨风凉,快回屋里歇着,等我理完这些琐事,再给你瞧瞧脉象。”
她语气自然得像是在照顾一个需要精心看顾的合作伙伴。
楚砚沉耳根微热,低声道,“我无碍,不必劳烦。”
“不劳烦。”
柳云萱走近几步,很自然地伸手放在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微凉,并未发热,点点头,“还好,你底子亏空得厉害,需得仔细调养,王爷,身体是本钱,垮了,可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她的指尖温暖柔软,触碰一瞬即离,却让楚晏浑身一僵,心跳莫名漏一拍。
这些话更是意有所指,仿佛看透他隐藏在病弱外表下的某些东西。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色,低低应了一声,“嗯。”
柳云萱看着他这副乖巧又易碎的模样,心下满意。
听话的投资对象总是更招人喜欢。
去取药材的玳瑁匆匆回来,脸色有些古怪,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小姐,您要的药材取来了,只是清点嫁妆单子时,发现库房里好像多出些东西。”
柳云萱心下一动,面色不变,“多了什么?”
“好几袋上等的精米白面,还有好些腊肉熏鸡,油盐酱醋,就堆在放绸缎的箱子旁边。”
玳瑁压低声音,一脸困惑,“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出发前绝对没有这些!”
柳云萱接过锦盒,语气平淡,“许是父亲暗中添置的,忘了记在单子上,无妨,正好派上用场,去,把米面粮油都搬到厨房去。”
玳瑁虽仍有疑惑,见小姐如此说,便也不敢多问,领命去了。
楚砚沉站在一旁,听得模糊,并未深思,只当是柳家嫁妆丰厚,品类繁多,下人记差也是有的。
然,接下来的一天,楚砚沉仿佛置身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破损的窗户被迅速修好,换上透光柔韧的新窗纸;屋里添了没有烟气的银丝炭盆,暖意融融。
床上铺上柔软如云朵的鹅绒被;膳桌上,不再是清粥酱菜,而是变成了精心熬制的药膳粥,小巧玲珑的水晶包,甚至还有一碟他多年未曾尝过,软糯香甜的桂花糕。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仿佛有点石成金能力的女子。
柳云萱似乎只是随意地在府中走几圈,指挥若定,那些看似凭空多出来的物资便恰到好处地填补王府的每一项匮乏。
她甚至还有闲暇,坐在他对面,一边翻看着嫁妆册子,一边随口问他朝中局势,京中人物关系,问得看似随意,却往往切中要害。
楚砚沉的回答谨慎而简洁,发现她总能极快地理解自己的意思,甚至举一反三,超脱于这个时代的眼界和洞察力,让他时常感到心惊。
夜幕再次降临。
楚砚沉坐在温暖的书房内,这里也被她派人迅速收拾过,添了灯盏和文具,手边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
他看着窗外清冷的月亮,第一次觉得,这个冬天或许不会那么难熬。
忽然,敲门声响起。
“王爷,歇下了吗?”是她的声音。
楚晏心口微微一跳,“尚未,王妃请进。”
柳云萱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白瓷小碗,碗里是漆黑的药汁,气味却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
“这是根据你的脉象和我家传的方子调的安神补气汤。”
柳云萱面不改色地将现代保健品勾兑出的营养液说成家传秘方,“趁热喝了,有助于睡眠。”
楚砚沉看着她手中的药碗,没有立刻去接,抬起头,墨黑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王妃。”
他开口,声音低哑,“你为何对我如此?”
柳云萱挑眉,将碗放在他面前,“你是我夫君,不对你好对谁好?”
“仅仅因为如此吗?”楚砚沉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柳家富甲天下,即便被荣王府羞辱,你也大可另择高枝,或逍遥自在,选择我这破落王府,这般废人,究竟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