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和物资都已备齐,明日拂晓便可出发。”
柳云萱挑了挑烛火,跃动的火光映在她冷沉的眸光中,“路线也规划好了,尽量绕开可能被安郡王势力渗透的关卡。”
“让她务必小心。”
楚砚沉微微颔首,沉声叮嘱,“北疆局势瞬息万变,消息传递不易,告诉她,一切以保全自身和达成任务为先。”
“我明白。”
正事商议完毕,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柳云萱端起茶盏,想起醉仙楼的事,微微蹙眉,“对了,王爷,柳万财那边,安郡王府似乎还没死心,前两日他婆娘又来闹了一场,被我打发走了,我担心他们还会在食材或是客人身上做文章。”
楚砚沉走回座位,神色平静,“醉仙楼如今是块肥肉,引人觊觎在所难免,你可从王府侍卫里调几个身手好,机灵的去镇着,明面上就当是维持秩序,至于食材采买,多设几道核查,尽量与信得过的庄户直接合作,减少中间环节。”
“我也正有此意。”
柳云萱点头。
有王府侍卫坐镇,至少能震慑一些宵小。
两人又就着酒楼经营和京中其他产业的情况聊几句。
柳云萱发现,楚砚沉虽深居简出,但对京城各方的动态,物价起伏乃至一些商户背后的关系,都了然于胸,偶尔提点一两句,往往能切中要害。
他愈发神秘了。
夜色渐深,柳云萱告退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楚砚沉。
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垂下,敛去眸中所有情绪,看起来竟有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她想起永王妃那句“靖王殿下身子日后如何,犹未可知”,心头莫名一紧。
“王爷。”
她轻声开口,“夜已深,早些歇息吧,政务是永远处理不完的。”
楚砚沉闻声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去而复返,还说出这般话语。
对上她带着些许关切的目光,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好,本王知道了,王妃也早些安置。”
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日温和些许。
柳云萱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轻轻带上房门。
楚砚沉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脑海中回响着她方才那句“荣辱与共,绝无二心”,以及临走时那一声轻缓的叮嘱。
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揉了揉蹙紧的眉心。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安郡王在前,永王在后,北疆危机四伏,陛下心思难测。
而他,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只是,原本以为只是权宜之计的婚姻,似乎正在变得不同。
那个精明果敢,有时又带着点狡黠悍气的女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在他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睁开眼,望着跳动的烛火,深邃的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翌日拂晓,天色未明,一队伪装成普通商旅的人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
琳琅一身利落劲装,亲自押送装有紧急药物和物资的车队,向着北疆方向疾行而去。
柳云萱坐在房中,神色凝重,指尖捏着琳琅临走前交给她的密信,是秋水传来的。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敬贵妃母族生异心。
楚砚沉请辞那些虚衔后,靖王府对敬贵妃而言,已无用了。
“王妃,敬贵妃如此背信弃义,何不让秋水……”
玳瑁的话未说完,便被柳云萱抬手制止。
她将密信置于烛火之上,火苗迅速舔舐纸张,燃烧的火焰映照着她那双杏眸,愈发明亮锐利,“秋水是靖王府最后的底牌,非到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暴露。”
她偏过头,望向窗外渐明的天色,声音平静却带着寒意,“至于敬贵妃的母族,若真敢对靖王府不利,本妃倒也懂得一些手段。”
玳瑁紧抿着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琳琅离开后的第三日,醉仙楼一如往常般宾客盈门。
午市正热闹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与骚动。
柳云萱正在三楼雅间核对账目,闻声蹙眉,示意玳瑁下去查看。
然而玳瑁还未出门,周伯已匆匆上来,面色凝重,“王妃,安郡王与永王殿下一同到了,就在楼下大堂,安郡王似乎来者不善。”
柳云萱心下一凛。
安郡王与永王素无明面往来,今日竟联袂而至?
这绝非巧合。
她迅速整理心神,面色恢复平静,“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她缓步下楼,只见大堂内气氛诡异。
原本喧闹的食客们都安静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中央。
安郡王楚凌一身锦袍,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挑剔。
他身旁的随从正高声斥责着一名不慎将汤汁溅到桌布的伙计,言辞刻薄。
而永王楚祁钰则坐在稍侧的位置,一身月白常服,姿态闲适,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只在柳云萱出现时,他才抬眸,投来温和的一瞥。
“安郡王大驾光临,永王殿下也在,真是蓬荜生辉。”
柳云萱走上前,从容行礼,语气不卑不亢,“下人愚钝,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这桌酒菜算本妃赔罪,另换雅致包房给二位王爷,如何?”
楚凌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靖王妃醉仙楼生意是越发红火了,只是伺候人的本事,似乎没怎么长进啊,还是说,王妃眼里只有银钱,忘了京城里,谁才是真正该敬着的人?”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周围食客噤若寒蝉,谁都知道安郡王与靖王府不对付。
柳云萱眸光微冷,正欲开口,一旁静坐的永王却忽然放下茶盏,温声开口,“凌弟,何必动怒,不过小事一桩,伙计无心之失,王妃既已赔礼,便算了吧。”
“今日难得闲暇,莫要辜负这醉仙楼的美酒佳肴。”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瞬间将楚凌刻意挑起的事端压了下去。
楚凌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永王会出声维护柳云萱。
他狐疑地瞥永王一眼,碍于对方身份,只得强压怒火,悻悻道,“既然皇兄开口,本王便不与他计较。”
柳云萱顺势道,微微一笑,“多谢永王殿下体谅,周伯,还不快引二位王爷去楼上最好的雅间听雪阁?”
两位王爷刚起身,一旁边传来异动。
一直埋头吃饭的彪形大汉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乱响!
他霍然起身,指着桌上那盘几乎只剩鱼骨的清蒸鱼,满脸怒火,“掌柜的呢,给老子滚出来,这鱼里怎么有死苍蝇?!你们醉仙楼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拿这种脏东西糊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