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渊立刻撩袍跪地,神色恭敬却坚定,“陛下垂询,臣感激不尽,然臣寒门出身,蒙陛下天恩方得跃登龙门,常感学识浅薄,唯恐有负圣望。”
“如今北疆未靖,漕运多弊,臣愿效仿古之贤臣,先国后家,将全部心力投身于朝堂实务,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臣不敢有丝毫亵渎,亦不敢因私情废公务,恳请陛下成全臣报国之志!”
他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将不愿尚主的原因完全归结于自身志向和对朝廷的责任,给足皇帝面子,也表明自己的决心。
楚祁正看着下方跪得笔直,眼神清正坚定的年轻臣子,再想起他刚才那份颇有见地的漕运策论,以及徐尚书前几日那番关于寒士之心的言论,心中已然有决断。
一个有能力,有抱负,能做实事的年轻臣子,远比被圈养起来,心怀怨望的驸马有价值得多。
易安年纪还小,不过是一时兴起,日后自有更好的安排。
“起来吧。”
楚祁正语气缓和,“你的志向,朕知道了,既然你一心为国,朕便准你所请,好好干,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林文渊重重叩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御书房内,楚祁正看着林文渊退下的背影,指节轻轻敲了敲龙案。
解决一桩心事,他心情尚可,便起驾去太后宫中,恰好易安公主也在。
“皇帝来得正好。”
太后笑着招手,“易安这丫头,正跟哀家闹小性子呢,心心念念着她的状元郎。”
易安公主立刻跑到楚祁正身边,扯着他的龙袍衣袖,娇声道理,“皇兄!您跟那林文渊说了吗?他什么时候能当易安的驸马呀?”
楚祁正看着妹妹天真烂漫的脸庞,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易安,此事休要再提了,林文渊志在朝堂,心系社稷,朕已准他专心为国效力,不宜尚主。”
易安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圈立刻红了,跺脚道,“为什么?皇兄!我是公主,我喜欢他,他为什么不能当驸马,是不是他不愿意,他竟敢看不上我?”
“胡闹!”
楚祁正脸色微沉,带着帝王的威严,“林文渊是朝廷栋梁,朕对他寄予厚望,岂能因你一时喜好就断送他的前程,驸马都尉看似尊荣,实则是闲散官职,如何能让他施展抱负,朕已决意将他外放历练,将来是要大用的。”
他见妹妹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语气又放缓了些,安抚道,“好了,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朕的妹妹如此尊贵可爱,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日后皇兄定为你寻一门更好的姻缘,比那林文渊强上十倍,可好?”
“不好不好!我就要他!”
易安公主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满心委屈,正要不管不顾地大哭大闹一场。
忽然,她的贴身宫女急匆匆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靖王妃去我府里了,还带了好多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易安公主的哭声戛然而止,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她眨巴着还带着泪珠的大眼睛,急切地追问,“都有什么?快说快说!”
宫女连忙描述,“奴婢瞧着有好几个大盒子,其中一个里面好像是个会自己动的小房子,还有能发出七彩光的东西,奴婢也没看太清,但靖王妃说都是特意给公主您准备的。”
易安公主顿时把什么状元郎,什么姻缘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用力摇了摇太后的手臂,“母后,皇兄,易安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回应,提起裙摆,像一只欢快的蝴蝶,带着宫女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留下楚祁正和太后面面相觑。
太后无奈地摇头笑道,“这孩子,终究还是年纪小,心性未定。”
楚祁正看着妹妹瞬间阴转晴,飞奔而去的背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
他自然知道这其中少不了柳云萱的手笔。
不过,这个结果,目前看来,对朝廷,对易安,甚至对林文渊和徐家,都算是最好的安排。
他这位弟媳,当真是心思玲珑,手段巧妙。
易安公主刚下马车,便小跑进大门口,刚进花厅,就看到柳云萱正含笑站在那,身旁的桌案上果然摆着几个打开的锦盒,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妙物件。
“王妃嫂嫂!”
易安公主欢呼一声扑了过去,瞬间将刚才那点不快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都被这些新奇礼物占据,沉浸在全新的快乐之中。
…………
靖王府内,很快便收到了宫里的消息。
柳云萱正与楚砚沉对弈,听完周伯的禀报,她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唇角微扬,“看来,我们这位小公主,已经找到新的乐趣了。”
楚砚沉看着棋盘上被她悄然扭转的局势,又抬眸看向她明亮自信的眼眸,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执起白子落下,“王妃出手,自是马到功成,如此一来,林文渊与徐家丫头那边,总算可以暂时安心了。”
窗外,雪后初霁,一缕暖阳透过窗棂照进室内,映在两人身上,仿佛也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寒意。
前路依旧艰险,但此刻,至少又渡过了一关。
在流民安置限期截止的前一日,楚砚沉将所有账册,文书整理完毕,带着周伯亲自入宫面圣述职。
御书房内,炭火温暖,檀香袅袅。
楚祁正仔细翻阅着楚砚沉呈上的厚厚一摞文书,里面详细记录了十日来安置流民的所有花费,物资来源,以工代赈的具体实施情况,流民登记造册的名录。
甚至还有对未来如何引导流民逐步返乡或就地安置的初步规划,账目清晰,条理分明,无可指摘。
他抬起眼,看着下方恭敬站立,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沉静如水的弟弟,缓缓开口,“十日之内,安抚数万流民,未生大乱,未耗空国库,靖王,你做得很好。”
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很好二字,已是对楚砚沉能力的极大肯定。
楚砚沉微微躬身,“此乃臣分内之事,仰赖陛下天威,京兆尹及一众同僚协力,方能顺利完成。”
楚祁正放下文书,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朕听闻,你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例如,漕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