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靖王府主院内却灯火通明,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柳云萱的膝盖上敷着太医院最好的活血化瘀膏,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刺骨的酸痛和寒意。
她疲惫地靠在软枕上,看着楚砚沉。
他正拧干一条温热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她额角因忍痛而渗出的细汗。
平日里深邃淡漠的眸子,此刻盛满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压抑的怒火,在烛光下跳跃着冰冷的光芒。
“还疼得厉害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柳云萱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多了,王爷不必担心,不过是跪几个时辰,比起以前在商行里遇到的麻烦,算不得什么。”
她试图轻描淡写,安抚他明显躁动不安的情绪。
楚砚沉放下帕子,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他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是本王的错,是本王还不够强,才让你受今日之辱。”
他的自责如同细针,轻轻刺痛了柳云萱的心。
她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语气坚定,“王爷,这与你无关,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好,无论是安郡王,还是龙椅上那位,今日之事,不过是试探,也是警告。”
“我们若因此退缩或乱了阵脚,才是正中他们下怀。”
楚砚沉抬起眼,对上她清亮而冷静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委屈的泪水,没有软弱的抱怨,只有经历过风浪后的沉着分析。
他心中的暴戾和心疼,在这样的目光中,奇异地沉淀下来,转化为更深的决心。
“王妃说得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眸中寒光凝聚,如同淬炼过的精钢,“退缩,从来不是靖王府的选项,他们既然出了招,我们自然要接住,并且加倍奉还。”
“至于娴贵妃。”
他的眼底闪过抹凌厉。
柳云萱拽拽他的袖口,示意靠近些。
楚砚沉微微俯身,感受着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尖,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
她贴近耳边低语几句。
楚砚沉脸色变幻着,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声音沙哑,“还是王妃目光长远,本王自愧不如。”
他俯身,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本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承诺。
柳云萱确实累了,身心俱疲。
在他的注视下,她缓缓闭上眼,药物的安神作用和身体极度的疲惫让她很快沉入睡眠。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仍在思考着靖王府以后的路。
楚砚沉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许久,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轻轻起身,吹熄了几盏过于明亮的灯烛,只留一盏角落里的宫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任由深秋寒冷的夜风吹拂在他脸上,试图冷却胸腔中那团燃烧的怒火。
窗外月色清冷,树影婆娑,寂静的王府仿佛一头蛰伏的兽。
“影。”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低声唤道。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主子。”
楚砚沉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沉沉的夜空,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长春宫那个引路的宫女找个罪名处理了,至于娴贵妃,暂时不动。”
“是。”影简洁应道。
“另外。”
楚砚沉顿了顿,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让我们在御史台的人,可以开始准备那份关于安郡王私下囤积火油,生铁的奏章了,时机就选在三天后的常朝。”
“属下明白。”
“还有。”
楚砚沉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错,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深邃难测,“给端贵妃递个话,就说本王感念她昔日照拂,如今有人想借新宠之势,动摇六宫秩序,想必贵妃娘娘亦不愿见其坐大。”
影瞬间领会了主子的意图,“是,属下即刻去办。”
影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砚沉独自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夜风掀起墨色的长发和素白的袍角,显得身形愈发清瘦孤峭,挺直的脊背却仿佛能撑起这沉沉夜空。
他的王妃受了委屈,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明面上的报复太过愚蠢,他要的是精准的打击,是让对手疼到骨子里,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安郡王不是想断他们的财路和势力吗?
那他就先让安郡王尝尝被御史弹劾,被皇帝猜忌的滋味。
火油和生铁,涉及军备是帝王大忌,足够楚凌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他回到床边,看着柳云萱沉睡的容颜,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畔的一缕青丝,眼神复杂。
有怜惜,有愧疚,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很快……”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你分毫。”
这一夜,靖王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已悄然张开了反击的网。
京城的风云也因这一场看似不起眼的妃嫔惩戒宗妇事件,掀起更深的波澜。
翌日清晨,柳云萱醒来时,感觉膝盖的肿痛消减不少。
她刚一动弹,守在外间的玳瑁就立刻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欣喜,“王妃,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王爷天没亮就吩咐厨房熬了滋补的药膳,一直温着呢。”
柳云萱在玳瑁的搀扶下坐起身,看了看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周伯说,王爷昨夜似乎睡得不好,很早就起身处理事务了。”玳瑁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回道。
柳云萱心下明了,他定是在为昨日之事筹谋。
用了些清淡的早膳和药膳后,她感觉精神恢复不少。
“扶我去书房。”她对玳瑁道。
“王妃,您的腿……”玳瑁担忧地看着她的膝盖。
“无妨,慢慢走便是。”柳云萱语气坚定。
她不是需要被养在温室里的娇花,眼前的局势,需要他们共同面对。
书房内,楚砚沉正站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柳云萱,立刻放下笔迎了上来,眉头微蹙,“怎么起来了,该好生躺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