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和弟妹来了,快里面请。”
荣王妃强撑着笑脸迎上来,眼下的乌青脂粉都险些盖不住。
“恭喜王嫂。”
楚砚沉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疏离。
柳云萱亦微笑着道贺,姿态无可挑剔,只是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泄露她真实的心情。
进入礼堂,更是人声鼎沸。
宗室皇亲,勋贵高官齐聚一堂,表面谈笑风生,眼神却都不自觉地往门口瞟,期待着新娘子登场。
楚砚沉和柳云萱被引到一处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立刻便有相熟或不相熟的人上前寒暄,言语间不乏试探。
“靖王殿下近日气色大好,真是可喜可贺。”
“靖王妃这身衣裳真是别致,想必又是海外的新样式?”
……
楚砚沉一律以谦和淡然的姿态应对,话不多,却滴水不漏。
柳云萱则笑语盈盈,将话题引向今日的“主角”,“今日是世子和赵二小姐的大喜之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只管沾沾喜气便好。”
正说着,门外鼓乐喧天,鞭炮齐鸣,新娘子到了!
在场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伸长脖子望去。
新娘赵玉娥穿着一身恨不得用金线绣满凤凰牡丹的繁重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由喜娘搀扶着,步子迈得极大,几乎要甩开搀扶的人。
那架势不像是新嫁娘,倒像是要来砸场子。
新郎官楚宸,脸色铁青,眼下乌黑,即便穿着大红喜服,也掩不住那股子颓败和戾气。
他手腕处似乎还隐隐作痛,动作有些僵硬,看向新娘的眼神更是冰冷刺骨,哪有半分喜意?
尤其一眼看到人群中明艳动人的身影,袖子里的手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
柳云萱你别得意,老子一定要把睡的跪下求饶!
“一拜天地——”
司仪高声喊道。
楚宸几乎是被人推着完成动作,旁边赵玉娥拜得兴致勃勃,起身时甚至还自己伸手想撩一下盖头,被喜娘死死按住。
“二拜高堂——”
荣王和荣王妃坐在上首,笑容僵硬得像戴了面具。
荣王妃看着儿子那副模样,眼圈忍不住泛红,袖口擦了擦眼角“喜极而泣”的眼泪。
“夫妻对拜——”
到了这最关键的一拜,楚宸盯着对面红彤彤的身影,牙关紧咬,半晌不动。
厅内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赵玉娥在盖头下似乎等得不耐烦,等半天对面没动静,抬起脚狠狠踩在正对着自己的那双脚上,歇斯底里,“我警告你,别让我丢人,要不然老娘对你不客气!”
这一声吼叫顿时惊得四座鸦雀无声,下一秒,便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楚宸额角青筋暴起,在司仪再次催促和父母警告的目光下,极度不情愿敷衍地弯了下腰。
柳云萱端起茶杯,借着袖子的遮掩,对楚砚沉低语道,“王爷瞧这‘郎情妾意’,真是感天动地。”
楚砚沉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冷嘲,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看来,荣王府往后有的是‘热闹’日子了。”
礼成后,宴席开始。
楚宸立刻就被他那帮狐朋狗友拉去灌酒,显然是想借酒消愁。
赵玉娥被送入洞房,没多久,就隐约能听到新房里传来她指挥丫鬟摆放物件,嫌弃布置不满意的声音,丝毫没有新嫁娘的羞涩与安分。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话题总是不自觉地绕到今日这对诡异的新人身上,各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在空中交错。
楚砚沉和柳云萱安然坐在席间,偶尔低声交谈两句,品尝着菜肴,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婚礼。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眼前这出荒诞的闹剧,正是这位病弱不起眼的王爷一手推动的结果。
看着楚宸那强颜欢笑下的憋屈,听着新房隐隐传来的动静,柳云萱觉得,这比看任何大戏都精彩。
楚砚沉虽面色平静,偶尔与柳云萱对视时,两人眸底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快意,比杯中的美酒更令人心醉。
这场大婚,与其说是喜庆的典礼,不如说是荣王府漫长折磨的开始。
靖王府的两位主人,无疑是今晚最惬意的看客。
宴席过半,楚砚沉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带着柳云萱提前离席。
荣王妃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勉强客套两句便让人送客。
马车驶离那片虚假的喧嚣,车厢内安静下来。
“痛快吗?”楚砚沉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柳云萱转头看他,窗外流转的灯火映照在他侧脸上,明暗交错。
她嫣然一笑,眸中光华流转:“自然痛快,不过,王爷,这只是个开始。”
楚砚沉对上她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是啊,只是个开始。”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车厢内,暖炉烘得空气温煦,与车外的寒冷恍若两个世界。
柳云萱靠着软垫,虽有些疲惫,精神气却因今日这场“好戏”而亢奋。
她侧目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楚砚沉,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在荣王府中洞察秋毫,言语间暗藏机锋的王爷只是她的错觉。
“王爷今日在席间,似乎格外留意几位宗室长辈的动向?”
柳云萱轻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她注意到,楚砚沉虽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几次扫过几位平日里不太起眼,辈分颇高的老王爷。
楚砚沉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并无睡意。
“嗯。”
他应了一声,并未否认,“树欲静而风不止,楚宸之事虽暂告一段落,但荣王府与安郡王府皆不会甘心,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
“尤其是在宗亲之中,有些老王爷,平日不显山露水,但在族中说话颇有分量,关键时刻,他们的态度很重要。”
柳云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拉拢盟友,或者至少确保中立,是应对未来风雨的必要准备。
“王爷可有目标了?”
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