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沉眉头蹙起,掩唇低咳了两声,“王妃她……”
“我去。”
柳云萱打断他的话,站起身,神色从容,“皇后娘娘召见,是臣妾的荣幸,周伯,请李公公稍候,我换身衣裳便来。”
楚砚沉看向她,眼中带着不赞同和担忧。
皇后与荣王府一脉关系密切,此次召见,绝非“说说话”那么简单。
柳云萱却对他微微一笑,低声道,“王爷放心,不过是进宫‘聊聊’如何打理铺子,调剂新奇玩意,这方面,我可是行家。”
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何况,宫里规矩大,我这般商户出身的,若有什么言行不当之处,想必皇后娘娘也会体谅的,对吧?”
她这话意有所指,楚砚沉立刻明白她的打算,她是要仗着“商户女不懂规矩”的身份,反而去搅和一番。
这法子虽险,却或许有效。
“一切小心。”
他最终只能低声叮嘱,目光沉沉,“周伯,让墨池跟着王妃的车轿去宫门外候着。”
“是。”
柳云萱换了一身符合品级,颜色样式并不出挑的宫装,略施粉黛,便跟着李公公入宫。
皇后的翊坤宫自是富丽堂皇,熏香袅袅。
皇后年约四旬,保养得宜,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威严。
她并未如传言所说“凤体欠安”,只是神色淡淡地受了柳云萱的礼,赐了座。
“早就听闻靖王妃是个妙人。”
皇后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盏,眼皮都未抬一下,“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能将靖王府那般光景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开起铺子,真是难得。”
“娘娘谬赞了。”
柳云萱垂眸,声音温顺,“不过是妾身出身低微,只会些操持琐碎,算计银钱的下等本事,登不得大雅之堂。”
“如今蒙王爷不弃,也只能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尽心,以求不负圣恩罢了。”
她故意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
皇后似乎对她这番“自知之明”还算满意,语气缓和了些,“哦?本宫倒是听说,你那铺子里有些新奇玩意儿,连太后娘娘都夸赞不已,不知是何等奇物?”
来了。
柳云萱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诚实,“回娘娘,不过是些海外流入的粗笨之物,那日献给太后的玻璃杯,是家父早年行商时偶然所得,据说是极西之地工匠所制,因瞧着透亮稀奇,便留着当了嫁妆。”
“铺子里卖的铅笔橡皮之类,也是些番邦学子用的寻常文具,胜在便捷,其实不值几个钱,只因京城少见,才引得大家好奇。”
她绝口不提来源,将那些东西的价值刻意贬低。
皇后看着她,目光锐利,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是吗?本宫还听说,安郡王前几日也去你铺子里了,他对那些‘番邦寻常之物’似乎也颇感兴趣?”
“安郡王殿下只是恰巧路过,进来看了看。”柳云萱应对得滴水不漏,“王爷当时也在,还向安郡王解释,说那些是先太妃留下的些许遗物,妾身不敢变卖,只是摆出来与同好鉴赏一二。”
巧妙地把楚砚沉抬出来,堵皇后的嘴。
皇后听到“先太妃遗物”几个字,眼神微动,果然不再深究货源,转而道,“即便如此,你身为亲王妃,亲自经营铺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妥,皇室颜面要紧,莫要因小失大。”
“娘娘教训的是。”
柳云萱立刻起身,恭敬应道,“妾身也深知不妥,只是……只是王府境况艰难,王爷身子又需常年用药,耗费甚大,妾身虽有些嫁妆,却也坐吃山空。”
“想着开源节流,才出此下策,惹娘娘忧心,实在是罪过。”她说着,语气带上了几分委屈和无奈,眼圈甚至微微泛红,演技堪称精湛。
皇后看着她委屈又强撑着懂事的模样,皱了皱眉。
她本意是想试探打压,若这柳氏嚣张,便可借题发挥,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软弱识趣”,反而不好发作。
殿内一时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女清脆的通报声,“贵妃娘娘到——”
柳云萱心中一动。
端贵妃,育有皇长子,与皇后分庭抗礼多年,其家族与柳家似乎还有些遥远的生意往来。
只见穿着绛紫色宫装,珠翠环绕,美艳逼人的妃嫔笑着走进来,见到柳云萱,似乎有些惊讶,“哟,皇后娘娘这儿有客,这不是靖王妃吗?”
皇后神色淡淡,“妹妹来了,靖王妃正与本宫说说她那些打理王府的‘心得’呢。”
端贵妃笑容更盛,目光在柳云萱身上转了一圈,“那可真是巧了,本宫近日也正为宫中一些用度琐事烦心,听说靖王妃是个理财能手,连太后都夸赞的,正好也听听。”
她说着,竟自来熟地坐在了柳云萱旁边的椅子上。
皇后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柳云萱心中瞬间明了。
端贵妃此来,绝非巧合,怕是故意来搅皇后局的,或许也有试探拉拢之意?
她立刻打起精神,面上却愈发恭谨,“贵妃娘娘取笑了,妾身愚钝,哪敢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端贵妃却摆手笑道,“诶,不必过谦,本宫听说你那‘翰墨雅集’里有种叫‘铅笔’的物件,写字极方便,连宫里几位小皇子都吵着要呢。”
她竟主动提起这些!
柳云萱心思瞬转,立刻顺着她的话,更加“老实”地回答,“能入皇子殿下的眼,是那些物件的福气,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若娘娘和皇子们不嫌弃,妾身明日便挑些好的送进宫来,给娘娘和殿下们试用着玩?”
她绝口不提买卖,只说是“送进来试用”,既全了礼数,又避开“皇室经商”的忌讳,还将姿态放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