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轰鸣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死寂所取代。
归墟之岛上,能量风暴仍在肆虐,但已失去了核心的狂乱,变得如同无主的哀嚎,四处冲撞,然后缓缓消散。焦黑的大地上,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和金属熔化的怪味,以及……淡淡的血腥。
陈凡的视线一片模糊,耳鸣不止。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撕裂般的剧痛,以及体内那几乎彻底熄灭的曜印传来的冰冷死寂。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缓慢聚焦。
不远处,他的伙伴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赵铁柱古铜色的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布满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陶俑,一动不动。
苏月倚在一截焦黑的断柱旁,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那柄无形的剑心似乎也已崩碎。
王小明眼镜不知所踪,双眼紧闭,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仿佛神经仍在处理着过载的痛苦。
林火和林冰兄妹倒在一起,冰与火的力量彻底沉寂,两人嘴角都挂着凝固的血痂。
阿蛮变回了人形,伏在地上,野性的身躯上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呼吸粗重而艰难。
叶轻柔周身那翠绿的生命光华已完全消失,脸色灰败,仿佛生命力已然枯竭。
白芷则彻底昏迷,预知与净化之力过度透支的反噬让她陷入了最深沉的自我保护之中。
九曜……几乎全军覆没。
陈凡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调动“回响”去感知伙伴们的状态,但那力量如同干涸的井,只反馈回一片令人心寒的微弱与黯淡。
还活着……都还活着。但这状态,比死亡好不了多少。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爆炸的中心。
万象熔炉已然消失,只留下那个巨大的、仿佛大地伤疤般的焦坑。坑的边缘,林夜半跪在那里。
他比任何人看起来都要凄惨。黑袍尽碎,身体大面积焦黑碳化,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紫黑色的能量不再稳定流转,而是像濒临熄灭的残火,在他体表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他身体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低着头,紫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但陈凡能感觉到,林夜还“存在”。那股深不见底的黑暗核心,虽然剧烈动荡,却并未消散。
“咳……咳咳……”林夜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都仿佛要将内脏碎片咳出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陈凡看到了一双怎样的眼睛?曾经的疯狂与偏执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空虚所取代,但那深渊的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肯熄灭的执念。
“……看到了吗……陈凡……”林夜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这就是……你们……反抗的……代价……”
他试图站起来,但焦黑的双腿无法支撑,又猛地跪倒在地,溅起一片灰烬。他用手撑住地面,手臂也在剧烈颤抖。
“熔炉……毁了……”林夜低笑着,笑声比哭更难听,“但……通道……还没……完全关闭……”
陈凡顺着他的目光,或是凭借残存的微弱感知,望向那巨大的石门。
石门上的扭曲面孔大多已经破碎、消散,但石门本身依然矗立。那门后的恐怖存在虽然失去了降临的“锚点”和大部分力量支撑,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但那扇门……依旧残留着一丝缝隙,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固存在的连接!
“它……还在……”林夜喘息着,眼中那执念的光芒越来越盛,“只要……这扇门……没有彻底……关上……只要……我还在……”
陈凡明白了。万象熔炉是钥匙,是放大器,但林夜本身,他那被深渊吞噬之力改造的身躯和灵魂,同样是与门后存在连接的“媒介”!摧毁熔炉,只是打断了降临仪式,重创了林夜,却未能彻底斩断那最本源的联系!
林夜挣扎着,试图调动那明灭不定的黑暗能量。虽然微弱,但那能量依旧开始缓慢地、执拗地向着石门的方向流淌,试图重新建立沟通,试图从那缝隙中汲取力量,哪怕只是一丝!
绝不能让他成功!
陈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股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他,让他用几乎碎裂的手臂,硬生生撑起了上半身。他体内那黯淡的曜印,仿佛回应着他的决意,艰难地闪烁了一下,挤出最后一丝微不可查的“回响”之力。
不够……远远不够发动任何攻击。
但这丝力量,足够他做一件事。
他看向离他最近的,同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赵铁柱,又看向目光投过来的苏月。
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丝微弱的回响波动。
赵铁柱低吼一声,用额头抵着地面,试图凝聚起一丝金刚之力。苏月剑指勉强并起,指尖颤抖,凝聚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剑意。
王小明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焦土上划动着什么符文。林火和林冰试图彼此支撑。阿蛮发出低沉的呜咽。叶轻柔指尖渗出一点微绿的光点。就连昏迷的白芷,眉头也微微蹙起。
九曜的印记,即使濒临熄灭,也在回应着核心的呼唤。
陈凡将所有人这最后的一丝力量,通过那微弱的回响汇聚起来——不是攻击,而是一道极其微薄,却坚韧无比的屏障,横亘在林夜与石门之间!
这道屏障脆弱得可能一触即碎,但它的出现,却让林夜试图连接石门的能量流为之一滞。
林夜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陈凡,那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疲惫。
“还要……继续吗……”他轻声问,声音几乎消散在风里,“我们……都……只剩下一口气了……”
陈凡同样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回应,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直到……最后一刻……”
废墟之上,两个耗尽一切的男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再次形成了绝望的对峙。
而他们身后,那扇石门后的存在,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脆弱的平衡,发出了更加焦躁和贪婪的低语。那扇门,依旧微微开启着一道缝隙,仿佛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最终的结局,仍未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