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萧然继续开口,他的叙述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妈气不过,她带着我去找项目负责人。可那个负责人却说,自己也是听公司的命令办事。他告诉我们,如果真想讨个说法,就继续往上找。
但上面的那些人,我们不是见不到,就是一个比一个会踢皮球。最后我们才查到,这个项目是由常锦公司承办的。
我妈没办法,只好带着我去常锦大厦楼下等着。
我们拉着一条白布横幅,上面用我妈咬破手指写的血字,求常锦公司的人给个说法。”
付小美神色更加紧绷,“常锦公司,那不是……”
霍萧然冷冷看向付小美,“对,就是常欢父亲的公司。”
付小美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小到充满了荒诞又残忍的巧合。
霍萧然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我们在常锦公司楼下,从中午等到太阳下山。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理我们。
公司的保安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不让我们靠近大门一步。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我看见常锦从公司的侧门被几个保安护着走了出来。
他走得匆忙,飞快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我妈立刻拉着我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的车开进了一个高档别墅区,我们被拦在了外面。我隔着冰冷的金属围栏,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停在一栋豪华的欧式别墅前。
然后一个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女孩子,从别墅里跑了出来。
她欢快地扑进常锦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喊他爸爸,嘴里埋怨道,‘不是说了今天要陪我过生日的,为什么又这么晚回来?’
常锦安抚她,‘工作上有急事,下次给你补回来。’
她嘟起嘴巴,‘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不作数!’
这时,那女孩似乎透过金属围栏的缝隙,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她指着我们,好奇地问常锦,‘爸爸,他是谁啊?’
常锦温柔的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淡淡解释,‘只是个流浪的人。’,然后他便抱着他的宝贝女儿走进了那栋温暖明亮的房子。
我和我妈不甘心,就在外面继续等。几分钟后,常锦一个人走了出来。他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温情,只剩下冷漠和不耐烦。
他走到我们面前,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们说,‘你们吓到我的女儿了。’
我妈哭着跪下求他给我们一个说法,求他把我爸的名字加上去。他却掏出手机,打了电话给保安。
很快,几个保安冲了出来,要把我们赶走。推搡的过程中,我妈被其中一个保安推倒在地,摔断了腿。
我带着她去医院治病,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我爸的名字没有上报,自然一分钱的安葬费都拿不到。
我和我妈只能租住在城中村潮湿的地下室里,整天都漆黑如夜,看不到一丝太阳。
几周后,我妈的病更重了,但她又不肯离开京城,因为她没有工作能力,我还在上学。如果我们拿不到那笔赔偿金,我们母子两个就只能被活活饿死。”
我有些喘不过气,父亲惨死,尸骨未寒,却连一个名字都不能留下。
母子二人走投无路,跪地乞求一个公道,却被当成垃圾一样,轻飘飘一句话就打发了。
霍萧然能有今天的成就,也真是不容易。
付小美问他,“于是,你就去了学校门口抢劫?”
霍萧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时候,为了给我母亲治病,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看着霍萧然,眼神复杂,“所以你第一次在学校门口遇到常欢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是常锦的女儿了吗?”
霍萧然自嘲的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在别墅外只匆匆见过她一面,还只有半张脸。
那天晚上,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和别墅里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我只当是某个犯蠢的富家小姐,听信了我的鬼话,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但是第二天晚上,我继续在学校附近摸点的时候,我又遇上了她。
她看见我,没有丝毫的害怕和嫌恶,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塞进了我的手里。”
霍萧然的目光落在常欢苍白的脸上,眸色深邃难辨,“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来到那条巷子找我,把自己的零花钱塞给我。
我没说什么,只是麻木地接过那些钱,转身就走。
或许,那每天的几百块对她来说,只是少喝几杯奶茶,少买一件新衣服。
但对我来说,那是我和我妈活下去的唯一来源。
我靠着她的钱,给我妈交了医药费,我们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苟延残喘。
可我心里清楚,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份带着怜悯的施舍,像一把钝刀每天都在凌迟着我的自尊。
我要把钱还给她,于是找了个京郊的小网吧,给人家看场子,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吃最便宜的泡面。
烟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鼻子都要失灵了。
一个月后,老板结了工资,我拿着钱回到了那所中学的巷子口。
可我等了整整一个星期,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便来到了校门口,远远看着那群放学的初中生,心里既惋惜又无奈。
我看到了她,她那天没有穿校服,而是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她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明媚得晃眼。
我捏紧口袋里的钱,刚要上前,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辆车的车牌号我都能背下来,正是常锦的车。
我看到车门打开,她笑着跑了过去,熟稔地钻进了后座。
她抱着车里那个男人的胳膊,撒娇道,‘爸爸,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常锦。
他笑着说,‘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不肯让司机接你,一个人到处乱跑,爸爸怕你遇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她吐了吐舌头,娇俏地说,‘才没有呢,我就是不想让吕伯伯接送我而已!’
车窗缓缓升起,从我的面前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