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上的赤狐虚影幽幽一叹，尽是看透千古的沧桑，“我狐族尽出痴情种，当年，我也是这样……”
那一声轻喃，似有万千故事，却又难以道出。
“罢了。”祖奶奶既无奈又纵容，“你既已有了决定，我也不拦着你了。”
苏栖野重重将额头磕在地面，声音沙哑，“多谢祖奶奶成全。”
他抬起头时，又追问了句，“还有一事……祖奶奶可否帮我保密？我不想让姑姑知道。否则，她定会责怪她的……我不想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那苍老的声音漫上一层笑意，更多的却是心疼，“傻孩子，我答应你就是。”
苏栖野眼眶一热，又是一个响头磕下，“不孝子孙，拜别祖奶奶。”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棵庇佑了有苏狐族万年的圣树，毅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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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昆仑墟前。
曾经仙气缭绕的圣地，如今却满目疮痍。
断壁残垣间，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刺鼻又悲凉。
秋暮朝半跪在地，用身上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为身前的一位族人包扎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很快就浸透了白布。
加上她自己，秋氏家族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下四个人。
她看着眼前三位遍体鳞伤的分支族人，平静开口，“你们走吧，这里有我一个人顶着就够了。”
那三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怔住，表情均是震惊与不屈。
“家主，不可啊！”其中一人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们还有办法的！我们还扛得住！”另一人也急切地附和道。
秋暮朝抬起眼，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伤痕，淡声道，“没别的办法了。
守陵人一脉，从上古传到至今，与三界达成协议，更与妖族和冥界相互牵制，才得以保全这神州几千年的安稳。
可我们却疏于防范，贪于安乐，不思精进法术，没能严加看守龙脉。
这才让倭国那些宵小之辈钻了空子，敢在万神寂灭之时来犯我华夏龙脉！”
她站起身，单薄的身影在凛冽的寒风中，却挺拔如一杆宁折不弯的枪，“这是个教训，也是耻辱。
我们要牢牢记住今日守陵人流的血，才会让后世子孙明白，不变强就会挨打，不思进取就会被别人欺负。”
她看向那三位已经呆住的族人，语气透出家主的威严，“而你们，既是今日的见证者，也是未来的传承者，我需要你们活下去！
只有你们活着，才能把今日之事告诉我们的后人，我长白秋氏的血脉，不能全部断送在这里！”
她轻叹道，“回去吧，算我这个做家主的最后一次给你们下达命令，把长白秋氏传承下去，守住北干龙！
我们总有一日，会让那些倭寇再不敢侵犯我华夏领土半步！”
听到这里，那三名铁骨铮铮的男子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悲怆的喊道，“家主！”
他们对着她磕了三个头，那是最后的告别。
随即，他们擦干眼泪，彼此搀扶着向山下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秋暮朝始终背对着他们，不让眼眶里的温热滑落。
直到那些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她才缓缓吐出一口，仿佛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陡然，一阵脚步声又从身后传来。
秋暮朝的身体再次绷紧，怒道，“怎么还不走？”
当她看清来者，心里最坚固的防守骤然松懈。
风雪中，一身靡丽的红衣伫立在她的对面。
那张俊美的脸上不见了平日的慵懒，只剩下一种让她心脏紧缩的苍白与无助。
耳朵上那两颗她送的红豆耳坠，在灰白的天地间红得像两滴泣血的泪。
他怔怔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漫天风雪，也映着她的不舍。
秋暮朝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便心疼得无法呼吸，若说她对这世间还有什么挂念，也就是自己这两个徒弟了。
对宋鹤眠，她是担心多过于一切，怕他在得知自己死讯后控制不住体内戾气，最终走火入魔。
对苏栖野，她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只恨时间太短，没能让她弄清楚那些丝丝缕缕缠绕在她心头，让她欢喜、难过、不舍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她张了张口，哑声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苏栖野对她说道，“秋暮朝，我长出九尾了。”
秋暮朝一愣，“什么？”
苏栖野幻形为小狐狸的状态，九条火红的尾巴随风缓缓摇曳。
她见状，欣然一笑，“真好，你成年了。”
苏栖野又变回了人形，明明是一件喜事，可他的表情却满是痛楚，“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只有经历过极悲极喜的事情，这第九条尾巴才能长出来。”
她顿时明白了苏栖野口中的‘极悲极喜’是因为什么，不由垂眸。
苏栖野偏执的望着她，“都说我九尾狐一族生来便是仙身，可我救不了龙脉，也救不了你。
我求遍了天上地下无数的上古天神，我跟他们说，只要能救下你，我愿把自己所有的尾巴都斩断，全都供奉给他们。
可他们为什么都不理我呢……”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底迅速泛起一片猩红，“为什么要让我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最想守护的人？”
秋暮朝凄然一笑，风雪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吞没，“许是我秋氏一脉罪孽深重，连上天都不愿垂怜吧。
现在想来，我的名字或许早就注定了结局，秋暮朝……落叶知秋，朝生暮死。”
苏栖野上前，将她揽在自己怀中，“什么朝生暮死，我不信命，我偏要跟你朝朝暮暮！”
秋暮朝挣脱开他的桎梏，“苏栖野。”
她连名带姓地喊他，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疏离，“明天，我会亲自送你回有苏。
如今你已长出九尾，法力已远在鹤眠之上，我再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你走吧。”
每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将两人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刀一刀，斩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