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野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关于母亲的回忆,父母的角色都是由姑姑来完成的。
苏玉莲又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散养的时候居多,他懂事起就开始跟那些小狐妖们玩,所以才变成这无法无天的性格。
他无法体会秋暮朝口中那种求而不得的亲情,更说不出什么温言软语。
半晌,秋暮朝像是终于从悲伤中挣脱出来,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掌心里是两颗如血般殷红的红豆。
“我娘亲……昆仑神女与我爹都生长在极北之地,冰封万里,草木不生,这两颗红豆还是我爹去南容地盘的时候摘下来的,也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吧。
他自己留了一颗,将另一颗给了她。
我走之前,她把这个还给了我。”
她手指蜷缩,仿佛要将那两颗豆子攥碎,“她说,此次涅盘,前尘旧梦皆为过往,尘缘已尽。她让我把它还给我爹。”
“还?”苏栖野不解,“他人都进万古愁了,你要怎么还?”
秋暮朝肩膀微微一颤,自嘲道,“是啊,难道要我去他的坟前,将这颗红豆埋进土里吗?”
说着,她闭上眼,扬起手就要将那两颗红豆扔出窗外。
苏栖野立刻攥住她的手腕,眉头紧锁,“干嘛扔它?”
秋暮朝睁开满是决然的双眸,“人都不在了,还留着这劳什子做什么!”
苏栖野知道她还是舍不得昆仑神女,却又怨她对世人尽职尽责,却没有偏爱过自己。
他思忖了下,“你要是不想看见它,就把它给我吧。”
秋暮朝一怔,有些纳闷的看着他。
红豆是代表相思之物,这寓意似乎不太对劲……
“你一个大男人,要红豆做什么?”她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苏栖野眼尾微微上挑,“反正你也是要扔掉的,倒不如给我。”
秋暮朝抿唇,真让她扔掉的话,她或许会后悔,会不舍,毕竟这是昆仑神女留给她的遗物了。
但要留在身边的话,她心里又觉得堵得慌。
送给苏栖野,似乎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看着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两颗红豆顺势滚落到苏栖野的掌心。
“罢了。”她抽回自己的手,“你若喜欢,拿去玩吧。”
苏栖野握着那两颗带有她体温的红豆,唇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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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秋暮朝正坐在饭堂里喝着一碗热粥。
宋鹤眠坐在她的对面,神情清冷,动作优雅,连喝粥都带着一种旁人勿近的疏离感。
一阵慵懒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只见苏栖野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一头银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截树枝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雌雄莫辨,魅惑众生。
秋暮朝抬头,发现那两颗殷红的豆子被他做成了小巧又精致的耳坠,戴在了他的耳朵上。
那抹鲜艳的红与他那头银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非但不显得女气,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冶。
“噗……”秋暮朝一口粥没咽下去,结结实实的喷了出来。
宋鹤眠皱眉,“哪来的?”
苏栖野懒洋洋的在秋暮朝身边坐下,还顺手拿了个包子。
他伸出长指,状似无意的碰了碰那颗红豆耳坠,笑眯眯道,“秋暮朝给的。”
宋鹤眠那双冰雪覆盖的眸子转向秋暮朝,里面盛着的情绪颇多,似愠怒似失望。
红豆这东西什么含义,怕是三岁小儿都能念出此物最相思的诗句,怎可随便送人!
秋暮朝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急着解释,“别看我,是他主动朝我要的,原本我是想要扔掉的!”
苏栖野咬了一口包子,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是啊,你不要了,我捡来的。”
她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不过你戴着……还挺好看的。”
苏栖野扬了扬眉,眼底笑意深浓。
宋鹤眠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放下手中碗筷,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
他冷冷看着苏栖野,薄唇中吐出两个字,“妖孽。”
这两个字,与其说是辱骂,不如说是一种愤懑的评价。
苏栖野听到这话,非但没恼,反而心情颇好的冲他眨了眨眼,全当是赞美了。
宋鹤眠刚要再毒舌一番,苏栖野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敛。
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侧耳倾听着什么,神色变得警惕起来,“有人来了。”
秋暮朝心里咯噔一下,紧张问道,“该不会是山本凛找上门来了吧?”
苏栖野摇了摇头,瞳孔里闪过一丝冷光。“应当不是,来者的步伐很慌乱,气息倒有些熟悉……”
他刚说完,浮光寺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
宋鹤眠神色一凛,站起身,握住了身旁的“焚风”剑柄,朝门口走去。
秋暮朝和苏栖野也跟了上去。
风雪自敞开的门外倒灌而入,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吹散了屋内的暖气。
男子一袭白衣,踉跄着站在门外,一头墨发上沾染了未化的风雪,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那张线条温润精致的脸却写满了焦灼与疲惫,俊朗中透着一丝脆弱,“小朝。”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秋暮朝也愣住了,“容祈,怎么是你?”
“这个病秧子怎么又来了!”身旁的苏栖野咬牙切齿道,语气里的厌恶和敌意毫不掩饰。
容祈形容枯槁,身形消瘦得厉害,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睛却布满了血丝,眼眶微肿,像是刚刚痛哭过一场。
他平日里君子端方,最是在乎仪容,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模样。
秋暮朝惊愕道,“容祈,发生什么事了?”
容祈没有回答,视线穿过苏栖野和宋鹤眠,锁在她身上,眼神里盛满了破碎的哀恸与无助,仿佛她是这茫茫天地间唯一的浮木。
秋暮朝明白了,有些话他无法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口。
她转身对苏栖野和宋鹤眠道,“你们先出去。”
苏栖野不悦,“凭什么?”
宋鹤眠倒是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容祈和秋暮朝之间来回梭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