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心知阿勇说得有道,但又有些顾虑“可是阿勇兄弟,你会不会有危险?”
阿勇却爽朗一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大不了我就跑呗!南诏国别的不多,就是山多,我随便钻到哪座深山老林里去,他们就是把整个南诏翻过来也找不到我的!”
白洁看着他诚挚又灿烂的笑容,那双在绝望中浸泡了太久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丝暖意。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在皇城漂泊许久都没有找到线索,而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士兵,却愿意为她冒杀头的风险。
白洁眼眶一热,竟直直地给阿勇跪了下去,“阿勇兄弟,你的恩情白洁无以为报……”
阿勇被她这一跪吓得够呛,连忙伸手去拉她,“哎!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用了几分力,才将白洁从地上拉起来。
连日的悲痛与绝望,早已掏空了她的身体,情绪太过激动导致她大脑晕眩不已,所有的光景都化作了扭曲的黑影。
“夫人……”
阿勇焦急的呼喊声在耳边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阿勇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才没让她重新摔回地面。
怀中的女人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眉心紧紧蹙起。
“夫人……夫人!”
-
暗夜。
白洁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是客栈里那熟悉的雕花床顶。
昏黄的烛火在桌上静静燃烧,将房间映得一片暖色。
她偏过头,看到阿勇正倚在不远处的木桌边,用手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睡着了。
白洁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守着自己到深夜。
或许是睡得太沉,阿勇支着下巴的手忽然一滑,整个人往前一栽,瞬间惊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对上白洁那双清亮又复杂的眸子。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阿勇脸颊“唰”地一下涨得通红,睡意全无。
他毛毛躁躁地站起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夫人,你醒了?我……我这就去给你倒杯水。”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和杯子,还险些打翻茶壶。
白洁默默接过,低声道,“多谢阿勇兄弟。”
阿勇挠着头傻笑,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没什么,你一个女子,孤身来皇城里寻夫不容易,我能帮就帮。”
白洁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液体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只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终究是有些尴尬。
少顷,他们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既然你醒了,那我这就走了。”
“不知阿勇兄弟可否成家?”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一愣。
阿勇怔怔地看着白洁,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白洁也垂下眼帘,仿佛为自己的唐突感到一丝懊悔。
还是阿勇先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成家。”
白洁闻言,又追问了一句,“那可有心仪之人?”
阿勇又摇了摇头,神情愈发窘迫,“也没有。”
他一个最末等的守城士兵,家境贫寒,平日里除了操练就是守城,哪里有机会认识什么姑娘。
白洁轻轻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样便好。”
阿勇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起来。
他看着白洁,试探开口,“白洁夫人……”
白洁却打断了他,淡笑道,“阿勇兄弟,你是个好人,我老家还有一个表妹尚未婚配,她人出落得十分漂亮,论扎染和绣花手艺我们村没人比得过她。性子也贤惠能干,我表妹若是能嫁给你这样的男子,是她的福分。
待我寻到五郎的尸骨,便为你们做媒,你看可好?”
阿勇听完,心里头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沉甸甸的,有些发闷,那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失落。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夫人谬赞了,只怕我一介武夫,又没有半点军功在身,身份低微,配不上令妹。”
白洁看出了他的推脱之意,便没有再说什么。
-
几日后的夜晚。
南诏王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百姓们都出来争相一睹国君的风采。
今夜是南诏王皮逻阁出宫巡游的日子,白洁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当地服饰,混在鼎沸的人潮之中。
阿勇则穿着铠甲,紧紧护在她身侧,为她隔开拥挤的人群。
“快看!国君的马车出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只见远处一辆极尽奢华的鎏金马车,在数百精兵的护卫下缓缓朝这边驶来。
马车帘幕被一只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威严而又几分阴鸷的脸。
他面带微笑,不时地朝道路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阿勇压低了声音,在白洁耳边说道,“夫人,那位就是国君皮逻阁。”
白洁的看向那个向百姓挥手致意的男人,原本温婉的眼眸里浮现出跗骨灼心的恨意。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阿勇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刻抓住白洁的手臂,不由分说将她带离了拥挤的人流。
“夫人,你冷静点,找回五郎将军的尸骨要紧!”
两人避开巡逻的士兵,穿过几条交错的巷道,很快便来到了松月楼的外围。
昔日觥筹交错的繁华之地,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外围只有两三个守卫,正百无聊赖地靠着长矛打瞌睡。
阿勇对白洁使了个眼色,让她藏在暗处不要出声。
随即,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朝那些守卫走了过去。
他拍开酒坛上的泥封,一股醇厚浓郁的酒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卫被酒香勾得一下子精神起来,循味望去。
“兄弟们辛苦了!”阿勇用一种熟稔的语气喊道,“国君正在城楼与万民同乐,咱们也别苦哈哈地守着这片破地方了。”
阿勇晃了晃手里的酒坛,笑容爽朗,“来来来,我弄到了坛好酒,咱们也喝几口,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