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万山含恨退走,血色尽褪,只余万毒泽满目疮痍与劫后余生的死寂。浓郁的血腥与毒瘴混合,刺鼻难闻。
云逸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平息了一切,却也带来了更深沉的未知。他并未多言,袖袍卷动间,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便托起了昏迷的时墨白、楚纪野,以及灵力魂力双双透支、几乎站立不稳的公输瑾和林风。
“赤炎首领,带上核心人员,随我走。”云逸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赤炎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大变、实力深不可测的“云师弟”,又看了看麾下伤亡惨重、人人带伤的烬火卫,咬了咬牙,对石岩沉声道:“带上还能动的兄弟,跟紧!”
他知道,经此一役,黑沼山脉已无他们立锥之地。云逸的出现是危机,也是唯一可能的转机。
云逸微微颔首,并未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遁术,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步迈出。周遭景物顿时如同流水般向后飞逝,空间在他脚下仿佛被无限缩短。赤炎等人只觉眼前一花,风声呼啸,再定睛时,已然离开了那片令人压抑的万毒泽,置身于一片云雾缭绕、灵气盎然的清幽山谷之中。
谷内溪流潺潺,奇花异草遍布,几间雅致的竹舍依山傍水而建,与黑沼的险恶肮脏判若两个世界。更令人心惊的是,此地的灵气浓度远超流云宗内门,呼吸间都觉心旷神怡,修为隐隐有精进之感。
“此地名为‘云深不知处’,乃我一处静修别苑,外人难寻,诸位可在此暂避,疗养伤势。”云逸将时墨白几人安置在最大的一间竹舍内,语气淡然。
立刻有几名身着素衣、气息沉稳、看不出具体修为的仆从无声出现,奉上精致的灵食与疗伤丹药,其品质之高,让见多识广的赤炎都暗暗咋舌。
“云……云师兄,”公输瑾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感激与困惑,“多谢师兄救命之恩!只是……您为何……”
云逸看了他一眼,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能洞悉人心:“时师弟与我颇有渊源,且此事牵扯甚广,已非你们所能应对。宗门之内,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点到即止,并未深言,转而看向昏迷的时墨白和楚纪野,眉头微蹙:“时师弟魂力透支,经脉受损,需静养调理。楚师弟血脉初醒便强行催动战灵,透支本源,伤势更重,需以温和药力徐徐滋养,不可再动干戈。”
他又看向赤炎:“赤炎首领与诸位兄弟亦伤势不轻,此地灵气充裕,丹药管够,可放心疗伤。外界风波,短期内不会波及此处。”
安排妥当,云逸便飘然离去,留下心思各异的众人。
竹舍内,公输瑾和林风强撑着疲惫,小心照料着时墨白和楚纪野。赤炎和石岩则安排受伤的烬火卫在谷中其他竹舍住下,分发丹药,各自运功疗伤。
数日后,时墨白率先苏醒。他魂海依旧隐隐作痛,但意识已然清明。回想起昏迷前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以及云逸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出手,心中波澜起伏。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发现除了魂力虚弱,经脉的损伤在精纯药力下已好了大半。
他立刻看向身旁另一张竹榻上的楚纪野。楚纪野依旧昏迷,脸色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胸口的伤痕在生命泉水残留药力和云逸提供的丹药作用下,已基本愈合。只是他体内那暗金色的气血沉寂下去,仿佛陷入了深度的休眠。
“云逸师兄……”时墨白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疑问。这位看似普通的青云榜高手,背景远比想象中深厚。他的出手,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流云宗内部,又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又过了几日,在时墨白不计成本地动用自身温和灵力辅助疏导下,楚纪野也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属于兵主战灵的暴戾与茫然,随即在看到时墨白关切的眼神时,迅速沉淀,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多了一份历经生死与血脉苏醒后的深邃。
“主人……”他声音沙哑,试图起身,却被时墨白按住。
“别动,你本源透支,需要好好休养。”时墨白看着他,认真道,“纪野,你感觉如何?那战血……”
楚纪野闭上眼,细细感应体内,片刻后睁开,眼神复杂:“力量还在,但……很安静。好像……需要时间消化。”他能感觉到,那暗金色的血脉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蛰伏的巨龙,在沉睡中变得更加强大,只是暂时无法如臂使指。玄戈战魂的融入,更让他灵魂中多了一些模糊的、属于古国征战的记忆碎片。
“那就好,循序渐进,切莫再强行催动。”时墨白松了口气。只要根基未损,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在此期间,赤炎的伤势也稳定下来。他性格豪爽,但并非没有心计。他几次试图与云逸带来的仆从交谈,想探听些消息,奈何那些仆从口风极紧,除了必要的照料,几乎一言不发。
谷中岁月静谧,仿佛与世隔绝。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一日,云逸再次来到竹舍。他先是查看了时墨白和楚纪野的恢复情况,微微颔首,随后目光扫过屋内众人,语气依旧平淡,却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宗门高层已知晓黑沼之事。执法殿殿主出关,对赵千钧私自调兵、与商会勾结之事极为震怒,已将其禁闭思过。赫连家族也因此受到牵连,势力大损。”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然而,云逸话锋一转:“不过,金环商会那边并未罢休。厉万山回去后,商会已正式向流云宗提出交涉,要求严惩‘叛逆’,并……交出楚师弟。”
气氛瞬间再次凝重。
“他们敢!”赤炎勃然大怒。
“他们自然不敢明着强要。”云逸淡淡道,“但暗地里的手段不会少。而且,宗门内部,对如何处理你们,尤其是楚师弟,意见并未统一。”
他看向时墨白和楚纪野:“有人主张按商会要求,息事宁人;有人主张借此打压商会气焰,保下你们;也有人……对兵主战血,很感兴趣。”
最后那句话,让楚纪野的眼神骤然锐利。
时墨白沉默片刻,抬头直视云逸:“云师兄,您有何建议?”
云逸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宗门不久后将召开长老会,商讨此事。在此之前,你们需尽快恢复实力。实力,才是谈判的资本。”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况且,你们的敌人,从来不止金环商会。玄戈古国的因果,既已沾染,便再难摆脱。影枭动用禁术召唤战魂,虽救了你们,却也彻底暴露了遗民的存在。‘守陵人’一脉,恐怕很快便会找上门来。”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谷外云雾突然一阵翻涌,一股苍凉、古老,带着审视意味的强大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锁定了整座山谷!
一个比影枭更加深沉、更加威严的声音,如同自万古传来,在谷中回荡:
“玄戈遗脉,恭迎少主归位!”
新的风暴,已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