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秋,抗战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沈梦瑶和顾远之正在重庆的一家小医院里。这八年来,他们跟随医疗队辗转半个中国,从北平到武汉,再到重庆。顾远之的肺结核时好时坏,却始终坚持为前线将士画速写肖像,记录那些年轻的面孔。
“我们回上海吧。”沈梦瑶看着报纸上日本投降的消息,轻声说。
顾远之点点头,咳嗽了几声:“是该回去了。不知道外滩的斜阳,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一个月后,当他们站在黄浦江畔时,发现江水依旧,斜阳如故。只是当年的码头已经扩建,周围的高楼更多了。沈梦瑶靠在顾远之肩头,看着那轮红日缓缓沉入江面。
“去见我父亲吧。”她突然说。
顾远之身体一僵:“他...会接受现在的我吗?”虽然他的画作在战时广受好评,但离“功成名就”还有距离。
沈梦瑶笑了:“你知道吗?这八年来,他每个月都会通过红十字会给我寄信和物资。最后一封信里,他说...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他想见见让我甘愿冒险的人。”
夕阳的余晖中,顾远之紧紧握住她的手。远处传来海关大楼的钟声,悠扬回荡,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沧桑与新生。
他们转身走向霞飞路的方向,身后,最后一缕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霞飞路的梧桐树依旧挺拔,只是比记忆中更加粗壮了些。沈梦瑶站在23号门前,手指微微发抖。八年了,铁门上的花纹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多了几处斑驳的锈迹。
顾远之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
门房老张推开花园小门时,手中的扫帚“啪”地掉在了地上:“大...大小姐?”
“张叔,我回来了。”沈梦瑶眼眶发热。
老张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边喊着“老爷”,一边跌跌撞撞往主楼跑去。不到片刻,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拄着手杖快步走来。沈世昌比记忆中瘦了许多,西装外套显得有些空荡。
“爸...”沈梦瑶的眼泪终于决堤。
沈世昌的手杖掉在地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女儿。过了许久,他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顾远之。两人目光相接,顾远之深深鞠了一躬:“沈先生。”
沈世昌松开女儿,上下打量着这个曾经被他轻视的年轻人。顾远之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虽然脸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清澈如初。
“进屋说吧。”最终,沈世昌只是这样说道。
客厅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沈梦瑶注意到父亲的书桌上摆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张她在红十字会工作的剪报。
佣人端来热茶,沈世昌亲自为两人斟上:“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爸,我和远之...”沈梦瑶鼓起勇气开口。
“我知道。”沈世昌摆摆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你们的消息。顾先生的战地速写,在后方很有名。”
顾远之惊讶地接过信封,里面整齐地剪贴着他在各地发表的画作和报道。最上面一张是去年他在重庆画展上的照片,标题写着《用画笔记录抗战的年轻艺术家》。
“沈先生,我...”
“叫我伯父吧。”沈世昌叹了口气,“当年是我太固执。这八年,我每天都在后悔,不该那样阻拦你们。”
沈梦瑶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脆弱的一面,她跪坐在父亲身边,将头靠在他膝上:“爸,我们都不怪你。”
沈世昌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转向顾远之:“你的身体...?”
“已经好多了。”顾远之微笑,“多亏梦瑶的照顾。”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沈世昌突然问道。
沈梦瑶猛地抬头,脸颊绯红:“爸!”
“越快越好。”顾远之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伯父同意的话。”
沈世昌看着两个年轻人,终于露出了八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婚礼就在家里办吧。我欠你们一个体面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