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凝滞而浑浊,唯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将沈清弦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她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蜷缩在角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破损的手绘地图和那本薄薄的、写满密语的小册子。眼睛因长时间在昏暗光线下聚焦而酸涩刺痛,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强迫自己将地图上每一条蜿蜒的线条、每一个标记点、每一处险要的注释,以及册子上那些晦涩难懂的代号和警告,如同烙铁般刻印在脑海最深处。
“鬼线”……“三道弯”溪流……“独眼石”……“哑巴谷”……这些名字本身就透着一股不祥的诡异气息。这是一条埋葬在时间与荒莽中的死亡之路,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生路。她必须记住,绝不能错一步。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的剧痛和虚弱感。脚踝的肿胀在简陋包扎后并未好转,反而传来阵阵灼热的跳痛,感染在加剧。全身的伤口也在无声地抗议,饥饿和寒冷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她本就濒临枯竭的生命力。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残破的躯壳,还能在这条传说中的险路上支撑多久。
黄昏时分,地窖门被轻轻推开,“老铁”老人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带来一股室外冰冷的空气和淡淡的烟草味。他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半旧的帆布背包。
“外面风声很紧,”老人压低声音,脸色凝重,“村口来了几辆陌生车牌的车,有人在打听生面孔。我们得提前走,不能等天黑了。”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紧。追兵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准备好了吗?”老人看着她,目光锐利。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将地图和小册子小心翼翼贴身藏好,坚定地点了点头:“好了。”
老人将帆布背包递给她:“里面有些干粮、水、应急药品、火柴、一把砍刀和一点盐。东西不多,省着用。林子里的水不能乱喝。”
沈清弦接过背包,沉甸甸的,却让她感到一丝踏实。这是实实在在的生存保障。
“跟我来,动作轻点。”老人说完,转身带路。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地窖,穿过昏暗的修理铺。老人没有走正门,而是推开后窗,示意沈清弦翻出去。窗外是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后巷,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味。
老人率先利落地翻出窗外,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招手。沈清弦忍着脚痛,笨拙地爬过窗台,落地时险些摔倒,被老人一把扶住。
“能走吗?”老人低声问,眼中带着担忧。
“能。”沈清弦咬紧牙关,将身体重量更多压在未受伤的右腿和那根当作拐杖的木棍上。
老人不再多说,示意她跟上,然后一头扎进后巷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小路。他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专挑最偏僻、最阴暗的角落穿行,避开任何可能有视线的地方。沈清弦拼尽全力紧跟,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汗水很快浸湿了刚换上的干爽内衣。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穿过了渔村,潜入村后一片茂密的杉木林。林子里光线昏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两人压抑的喘息声。
老人停下脚步,指着林深处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向下延伸的崎岖小径:“从这里下去,就是黑水溪。顺着溪流往下游走,就是‘鬼线’的起点。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再往前,目标太大。”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老式的指南针,塞到沈清弦手里:“拿着这个。进了山,容易迷向。记住,一直往南,不要偏。”
沈清弦接过冰冷的指南针,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希望。她看着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这个陌生的老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刻给了她庇护和指引。
“谢谢您……老铁叔。”她声音哽咽。
老人摆了摆手,眼神复杂:“快走吧,丫头。活着到‘听雨楼’,就是对我、对‘夜莺’、对周主任……最好的交代。”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和诀别的意味。
沈清弦重重点头,不再犹豫,转身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深渊的小径。
老人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踉跄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林中,久久未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融入了暮色中的树林。
沈清弦沿着陡峭湿滑的小径向下跋涉,脚下滑了好几次,全靠抓住旁边的树枝才稳住身形。伤腿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终于,她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拨开最后一片灌木,一条约三四米宽、水流湍急、水色暗沉泛着黑绿光泽的溪流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三道弯”黑水溪?溪流两岸是陡峭的山崖和茂密的原始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和泥土的气息。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林中的能见度急剧下降。黑夜即将降临。
沈清弦不敢耽搁,根据地图指示,确认了溪流流向是向南后,便咬紧牙关,踏入了冰冷刺骨的溪水中,沿着岸边水浅的地方,艰难地向下游走去。
溪水冰冷刺骨,没过小腿,水流的力量推着她,也增加了行走的难度。水下的石头长满滑腻的青苔,每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林中传来不知名夜鸟的啼叫和野兽的低嚎,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黑夜彻底笼罩了山林,只有稀疏的星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投下斑驳模糊的光影。沈清弦不敢使用手电(老铁叮嘱过,光亮在黑暗中如同灯塔),只能凭借微弱的星光和溪水的反光,摸索着前进。恐惧、寒冷、疼痛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行走在噩梦中的孤魂。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体力再次耗尽,不得不爬上一块溪边巨大的、相对干燥的岩石,蜷缩着休息。她拿出水壶,小口喝着冰冷的水,啃着硬邦邦的干粮。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拿出指南针,确认方向没有错。南,一直向南。
休息了不到半小时,她强迫自己继续上路。前路漫漫,她不能停。
就在她再次踏入溪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时,突然,前方密林深处,隐约传来一阵极其诡异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哭泣?又像是风吹过某种空洞结构的呜咽?
声音若有若无,飘忽不定,在寂静的黑暗山林中显得格外瘆人。
沈清弦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停下脚步,心脏狂跳!是幻觉?还是……“鬼线”上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