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网吧的霓虹招牌在狭窄后巷的尽头闪烁,像一只疲惫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香烟、泡面和汗液的酸腐气味。沈清弦压低头上的棒球帽,将衣领拉到最高,推开那扇油腻的玻璃门。门铃发出嘶哑的“叮咚”声。
柜台后面是个眼皮耷拉、正在手机上看短视频的干瘦男人,头也没抬:“包夜五十,临时十块一小时,押金一百。”声音含糊不清。
沈清弦从湿漉漉的裤兜里摸出最后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推过去,哑着嗓子:“一小时,最里面的机子。”
男人收了钱,扔过来一张写着密码的纸条和一把挂着塑料牌的钥匙,指了指昏暗的室内。
网吧里烟雾缭绕,大部分机器空着,零星几个熬夜的人戴着耳机,屏幕上是游戏画面或闪烁的直播界面。沈清弦快步走向最角落一台背对门口、靠近紧急出口的电脑。机箱嗡嗡作响,键盘油光发亮。她坐下,用身体挡住屏幕,插入Sd卡。
读取进度条缓慢移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她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吧台的男人还在看手机,其他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终于,一个加密窗口弹出。她输入周维明曾强迫她背下的十六位应急密码。
窗口展开,里面不是预想中的文字指令或联系人信息,而是几份扫描文档和一段音频文件。她心跳加速,点开第一份文档——是一份泛黄的、盖着“东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档案室”印章的旧病历复印件。患者姓名:赵卫国(红星农机厂原副厂长)。入院日期:2004年11月5日。诊断结果栏,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重度化学溶剂吸入性肺损伤,伴多器官衰竭。” 出院情况:“自动出院(家属要求),预后极差。” 日期是2004年11月8日。入院仅仅三天!
赵卫国?这个名字刺痛了她的记忆。她迅速点开第二份文档,是一份2004年11月10日的东江日报地方版扫描件,社会新闻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则简讯:“红星农机厂原副厂长赵卫国同志,因突发疾病,经抢救无效,于2004年11月9日不幸逝世,享年52岁。” 逝世日期比医院记录的“自动出院”日期晚了一天!地点也对不上!
第三份文档,是一张模糊的集体照扫描件,背景是红星厂的老厂房,照片下方手写标注“技改小组核心成员留念,2004.10.28”。照片中站在顾怀渊和林凡清中间、笑容憨厚的中年男人,正是赵卫国!照片拍摄时间,距离他“突发疾病”入院,仅有一周!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点开那段音频文件,背景嘈杂,像是偷录的会议片段。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本地口音的声音(沈清弦辨认出是已被双规的王副处长)激动地说:“……赵副厂长不能就这么没了!他头天晚上还跟我说,新设备的数据有问题,验收不能签字的!第二天人就……” 话没说完,被一个冷静、略带威严的男声打断(这个声音沈清弦感到一丝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老王!注意你的言辞!赵厂长是积劳成疾,因公殉职!设备验收是厂党委集体决定的,有完备手续!你不要听信谣言,自误前程!”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赵卫国的死有蹊跷!他的死,与红星厂引进新生产线的验收时间高度重合!他可能发现了设备问题,甚至可能因此被灭口!而林凡清和顾怀渊,当时正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这难道就是顾怀渊后来与赵恒远决裂、甚至暗中调查的原因?也是林凡清必须要掩盖的秘密?
Sd卡里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已不仅仅是经济问题,很可能牵扯到一条人命!她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桌子,却碰倒了旁边空饮料瓶。
“哐当”一声脆响,在凌晨寂静的网吧里格外刺耳。
吧台的男人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朝她这边望来。几乎同时,网吧那扇油腻的玻璃门被推开,两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网吧,最后定格在她所在的角落!
他们的视线,与沈清弦惊慌抬起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被发现了!
沈清弦心脏骤停,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拔下Sd卡,同时一脚踹向电脑主机电源线!屏幕瞬间黑屏!她抓起键盘,朝着冲过来的两个男人狠狠砸去,随即转身,扑向旁边那扇贴着“安全出口”标识、却堆着杂物的防火门!
“站住!” 怒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防火门被杂物卡住,一时推不开!沈清弦用尽全身力气猛撞!“砰!”门开了,她踉跄着冲进后面漆黑、堆满垃圾的楼梯间。头顶传来急促的下楼脚步声,下面也有脚步声包抄上来!她被堵在了楼梯间!
绝境中,她看到楼梯拐角处,有一个敞开的、通往地下管网的检修井口,井盖扔在旁边。来不及多想,她纵身跳了下去!
冰冷、恶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膝盖。黑暗中,她听到头顶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手电光柱的晃动。她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漆黑的地下河,向着未知的下游方向,拼命逃去。Sd卡紧紧攥在手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赵卫国的死,林凡清的秘密,顾怀渊的沉默……真相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在这污秽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