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星空下,城市的半山腰的别墅区灯火通明,一栋栋风格各异的别墅掩映在精心修剪的绿植中,空气清新,远离了市区的喧嚣和浑浊,与江帆的简陋公寓周围形成鲜明对比。
徐倩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家门。温暖明亮的客厅里、舒缓的古典音乐以及诱人的饭菜香气瞬间包裹了她,顿时洗刷掉这一天积累的烦躁和压力。
“倩倩回来了?”母亲邱雨温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她系着围裙,正将最后一道汤端上餐桌。邱雨年近五十,气质优雅干练,眉眼间带着法官特有的睿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但看向女儿时,只剩下纯粹的慈爱。
父亲徐涵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一份电子报纸,闻声抬起头,看到宝贝女儿,满脸的笑容:“今天怎么又加班到这么晚?快洗手吃饭吧。”徐涵作为联邦大学校长,学者气质浓厚,儒雅温和,眼神却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清明。
“嗯,总行又来了个紧急任务,折腾了好久。”徐倩换了鞋,放下包,语气带着撒娇般的抱怨,只有在父母面前,她才会卸下所有的职业伪装,流露出小女儿的娇宠。
餐桌上,母亲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她吃饭,一边询问她今天的经历,这已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言语间满是关切。
徐倩早已不是那个刚刚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从学校回来的小女孩了,以前不管是开心还是烦恼,一回到家总是第一时间向父母报告。而现在,已是大人的自己,早学会了掩饰那些不开心事情,依旧笑着和母亲说笑,只是挑了些不那么烦心的事说了说,刻意略过了沈言冰的刁难和黄新等人的阳奉阴违。
当想到江帆那杯咖啡带来的小小慰藉温暖时,话就到了嘴边,又悄悄的咽了回去。
父母的话题永远都只是围在孩子身上。邱雨看着女儿眼下的淡淡青黑,心疼地叹了口气:“倩倩,你看你,才去分行两个月,人都憔悴了。要不……还是听妈妈的,还是回总行,依我看,就去总行法务部吧,老蔡总得要给我些面子的?或者,你爸爸在研究中心给你安排个清闲点的助理职位?何必在银行受这份累?”
徐涵也放下手中的电子阅读器,温和但认真地看着女儿:“是啊,倩倩。爸爸理解你想证明自己能力的想法。但现实是,基层的生态很复杂,尤其是银行这种地方,关系盘根错节。你一个女孩子,又是空降下去的主管,阻力很大。爸爸妈妈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是不想看你太辛苦,受不必要的委屈。”
徐倩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她知道父母是真心为她好,为她铺好了无数条更轻松、更光鲜的坦途。但内心深处那份倔强和渴望独立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真的想靠自己试一试。在总行,或是在学校,在你们的羽翼下,我永远只是‘徐校长的女儿’、‘邱法官的女儿’。
我只是想试试,只凭自己徐倩这个名字,能做到哪一步。基层是很辛苦,人际关系也复杂,但这些经历,不正是我缺少的吗?我不想永远活在你们的庇护下。”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邱雨和徐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好吧,”邱雨无奈地笑了笑,给女儿碗里又添了块排骨,“你呀,从小就倔。不过,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知道了,妈,再说了,真要是实在做不下去了,我再退回来当你们的小宝贝也不迟啊。爸,你说是吧?”徐倩俏皮的看着父母。
“对了,”邱雨像是想起什么,转换了话题,“吴芳阿姨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说娜娜要回来了。”
“娜娜?”徐倩眼睛一亮。叶娜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闺蜜,是新闻记者,最近一直在前线采访,两人已经快半年没见了。
“嗯,就这几天。”邱雨笑着点点头,“她妈妈今天特意给我打电话了,说娜娜年纪也不小了,整天风风火火的没个着落,想让我帮忙物色一下。我就和你爸合计一下,骆云川这小子到挺合适,以前读书时就聪明,现在正好在你姚叔叔手下,都当了少校了,情报局工作稳定,年轻有为,人品相貌都不错,配娜娜到挺合适。要不是你俩打小就闹腾,我和你爸都想留下来当女婿呢。我想着要不介绍给娜娜认识一下,这次回来,正好周末约到家里来吃个便饭,让他们年轻人见见面,聊一聊,成不成看缘分嘛。倩倩你周末没事吧?也回来一起,顺便帮他俩把把关?”
徐倩刚喝了一口牛奶,差点呛到:“噗…相亲?骆哥和娜娜?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娜娜能乐意?”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叶娜得知要被安排相亲时可能出现的夸张表情。
邱雨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两个人条件都不错,认识一下怎么了?再说了,”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看着徐倩,“你也别光顾着笑话娜娜。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就知道工作。遇到合适的,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周末好好打扮一下,别穿你那死板的职业装。”
徐涵也轻轻咳嗽了一声,含蓄地补充道:“年轻人多交朋友是好事。骆云川,在学校读书时,学习很认真,能力也强,是棵好苗子。你们年轻人平时也可以多接触接触,多认识些新朋友,别总是圈在家里和工作上。”他话语中带着知识分子的矜持,但催婚的意图同样明显。
徐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哪是给娜娜把关,分明是父母借着由头,也在旁敲侧击地催她考虑个人问题。她无奈地扶额:“妈!我才工作多久啊?再说了,娜娜那性格,还用得着我帮她把关?她不把关别人就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没想到曾经那个调皮的哥哥骆云川,现在都混成了少校了,也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好奇。
“好好好,就当是家庭聚餐,你回来陪陪娜娜总行吧?”邱雨笑着妥协。
徐倩顿时觉得头更大了,工作压力没解决,又来了催婚的压力。她无奈地放下牛奶杯:“知道了知道了,周末我会参加的。不过先说好,我就是给娜娜当陪衬的,你们可别瞎起哄。”
她站起身,“累死了,我先去洗澡睡觉了。”
回到自己布置温馨的卧室,徐倩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轻轻叹了口气,父母的关心让她温暖,但那份无形的压力也让她感到一丝烦闷。
独立的路,确实比她想象的更艰难。沈言冰的刁难,老员工的排挤,总行那些不近人情的指标和流程……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思绪有些飘忽。
她脑海里莫名闪过银行门口那个挺拔沉默的身影,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脸上的疤痕,想起办公区那两点遥遥相望的孤灯,还有那杯温热的咖啡,他平静地说“不要紧,这是我的工作”时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悄然浮上心头。
很奇怪,在银行那些衣着光鲜、谈吐不凡的同事中,反而是这个处于最底层的保安,让她在疲惫冰冷的夜晚感受到一丝真实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善意和陪伴。
为什么刚刚明明想和妈妈说到这个男孩子,却偏偏没有说出口呢?
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赶紧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想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还算细心的保安同事罢了。
虽然……好像确实有点特别。她甩甩头,这太荒谬了,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把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抛开。
疲惫感终于彻底占据了上风,意识渐渐模糊,只是,那个挺拔而沉默的身影,似乎在她意识模糊的边界,停留得格外清晰。
从徐倩卧室的窗户望出去,城市的灯火如同地上的星河。视线掠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和建筑,就在正前方不远的山脚下,那片密集、低矮、灯火相对稀疏的区域。那密密麻麻的如同蜂巢的公寓楼群里,有一扇毫不起眼的小小的窗户还透出微弱的光。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谁又能想到,命运的丝线,已悄然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