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之三人一路不敢停歇,灵力催动到极致,身形在灰霾与嶙峋怪石间化作模糊的残影。直到身后那片杀戮盆地传来的轰鸣与嘶吼彻底被死寂吞没,周遭只剩下风蚀岩柱投下的扭曲阴影,三人才将速度稍稍放缓,胸膛微微起伏。
“需得尽快寻个隐蔽处。”柳茹之声音依旧平稳,但眸光比平日更显沉凝,“银璃不知何时归来,我们也不能一直暴露在外。”
她神识如水银泻地,细致地扫过这片更为破碎的区域。巨大的岩石仿佛被远古巨神持锤砸碎,杂乱无章地堆叠着,形成无数天然的藏身缝隙与石穴。
就在他们小心穿行于这片巨石迷阵时,侧前方一根需数人合抱的粗壮石笋后,人影一晃,一名修士转了出来,恰好拦在了他们前行的路径上。
此人看去年纪约莫三十许,身着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衫,腰间系着一条寻常皮绳,打扮与山野间讨生活的散修无异。然而其周身灵力圆融,是炼气巅峰的修为。他面容寻常,属于落入人海便再难辨认的那类,唯有一双眸子精光内蕴,开阖间带着久经历练的警惕与审度。
他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对乌黑锃亮的金属圆环,环身不过巴掌大小,却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随着他指尖拨动,隐隐有灵光在符文的沟壑间流转不息。
目光锐利如鹰,在柳茹之三人身上迅速扫过,尤其在感知到柳茹之那不容小觑的炼气九层灵压,以及洛灿、阮灵儿明显逊色不少的气息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权衡。
他停下手中转动的圆环,将其握定,抬手抱了抱拳,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散修特有的那份谨慎与试探,“三位道友请了。在下途经此地,忽闻前方传来巨响,灵力震荡颇不寻常,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知几位可否告知一二?”
柳茹之心念微动,此人修为不俗,在此拦路问询,若言辞闪烁,反而平白惹人猜疑。她神色不变,依着江湖礼节略一拱手还礼,声音清越,直言不讳,“道友所感不差。前方盆地之中,有一株金煞莲现世,引来了苏家、赤焰门、澜沧阁等多家势力争夺。更麻烦的是,那灵物旁尚有一头二阶后期的地煞骨龙蚣守护。如今那里已是一片混战,灵力暴乱,凶险万分。道友若无意卷入这是非漩涡,还是绕行为上。”
“金煞莲?二阶后期妖兽?”那散修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迸发出的贪婪之色几乎难以抑制。他显然是深知金煞莲价值的,呼吸都为之急促了半分。
“多谢道友实言相告!”他再无暇与柳茹之三人多言,匆忙道了一句谢,身形猛地一扭,便如一道离弦的灰色箭矢,以比方才快上数倍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片杀戮盆地的方向激射而去。
看着那人决绝的背影,阮灵儿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小声道,“柳师姐,还好他没为难我们。”
柳茹之却微微摇了头,语气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利字当头,蒙心蔽智。他此去,不过是飞蛾扑火,十死无生。我们速离此地,这里很快就会吸引更多闻腥而来的修士。”
三人不再迟疑,借着乱石的掩护继续深入。不多时,便在几块交错巨石的阴影下,发现了一个入口被浓密枯藤遮掩的狭窄洞穴。洞口容一人侧身挤入,内里却颇为幽深,空气虽然带着地底的阴凉,却并不潮湿,岩壁干燥,是个难得的临时栖身之所。
柳茹之仔细探查确认并无危险后,在洞口处迅速布下了一道简单的隐匿气息的禁制,淡淡的灵光一闪而逝,将洞口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做完这一切,三人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得以在这暂时的避风港中喘息,等待银璃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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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煞骨龙蚣吞下那株被当做诱饵抛出的金煞莲后,磅礴精纯的金煞之气涌入它庞大的妖躯,让它周身那翻滚不休的浓浊煞气,隐隐镀上了一层锋锐的金属光泽,散发出的凶戾气息,竟比之前更胜一筹!它那对布满狰狞血丝的黄褐色竖瞳,死死锁定在正在亡命飞遁的苏家众人身上!
在它简单而暴戾的意识里,这些渺小如虫豸的生物,不仅胆敢惊扰它的长眠,更窃走了它守护多年的珍馐,必须以最残酷的方式撕成碎片,方能宣泄心头之恨!
“吼——!”
饱含煞气的咆哮震得盆地边缘的碎石都在簌簌滚落。它那覆盖着骨甲与刚毛的庞大身躯不再局限于盆地,蛮横地碾压过地面,百足如刀,将沿途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轻易切开,朝着苏家众人逃离的方向紧追不舍!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带着最后一株金煞莲,气息如同暗夜火炬般醒目的韩客卿所在的苏家队伍!
“散开!各自逃命!能走脱一个是一个!” 苏墨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再无半分平日的世家公子风度,声音因恐惧与急怒而嘶哑变形。他心中早已将那偷走第一株金煞莲的未知贼人诅咒了千万遍,若非少了那一株分担注意,局面何至于崩坏至此!
在二阶后期妖兽的绝对力量面前,炼气期修士所谓的分散逃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地煞骨龙蚣甚至无需施展什么天赋妖法,仅仅是它掠过时卷起的恐怖煞气风暴,那随意一扫的狰狞巨尾,便如同碾死虫蚁般,轻易将落在后面的苏家修士连同他们仓促撑起的护体灵光一同撕碎、腐蚀!凄厉的惨叫声在荒原上接二连三地响起,短暂而绝望,逃亡的路径被淋漓的鲜血染成一条触目惊心的红毯。
“孽畜!安敢如此!” 韩客卿眼见家族子弟如同草芥般被收割,目眦欲裂,一股血气直冲顶门。他猛地止住遁光,将怀中重伤昏迷的严客卿奋力推向苏墨,嘶声吼道,“公子快走!老夫来阻它一程!”
言罢,他毅然转身,面对那携着毁天灭地之势追来的庞然大物,体内所剩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手中长剑。剑身嗡鸣震颤,爆发出此生最璀璨、也最决绝的剑罡,他整个人与剑合为一体,化作一道流星般的流光,不退反进,直冲地煞骨龙蚣的头颅!
“韩老——!” 苏墨发出一声悲怆的呼喊,但他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咬牙接过严客卿,对着身边仅存的三名面露绝望的炼气后期护卫吼道,“走!”
轰——!!!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四野,韩客卿以身所化的剑罡与地煞骨龙蚣坚硬的头颅悍然相撞,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光芒散尽,只见韩客卿那柄品质不俗的长剑已然寸寸断裂,他本人更是鲜血狂喷,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砸入远处的乱石堆中,生死不明。
而地煞骨龙蚣,仅仅是在那覆盖着厚重骨甲的头颅上,多了一道浅淡的白痕,这微不足道的损伤,反而彻底激怒了这头凶物,它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嘶吼,追击的速度竟又快了几分!
其他势力的修士,无论是赤焰门、澜沧阁的队伍,还是那两名一直游离在外的筑基散修,早已被这妖兽展现出的恐怖实力骇得心胆俱寒。眼见苏家成了吸引火力的活靶子,个个庆幸不已,纷纷拼命改变方向,施展出压箱底的遁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生怕慢了一步便被那煞气卷入,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场血腥的追杀,足足持续了一炷香之久,跨越了十数里崎岖破碎的荒地。苏墨凭借着身上数件珍贵保命法器的接连破碎为代价,甚至不惜动用损伤本源的秘术,才险之又险地摆脱了地煞骨龙蚣那不死不休的追击。
当他带着三名伤痕累累、灵力近乎枯竭的护卫,以及始终昏迷不醒的严客卿,狼狈不堪地躲入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石裂缝时,来时前呼后拥、意气风发的苏家队伍,如今只剩下这凄惨的五人,而且个个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可谓元气大伤。
地煞骨龙蚣在失去了最鲜明的目标气息后,又在这片区域暴躁地肆虐徘徊了片刻,摧毁了数座小山头,才带着依旧沸腾的煞气,缓缓退回了那片它盘踞已久的盆地深处,只留下一片狼藉与死寂。
经此一役,苏家可谓损失惨重,一位筑基客卿近乎陨落,一位重伤濒死,精心培养的炼气期子弟更是几乎死伤殆尽,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