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者组织,动用了一种强大的、似乎能穿透大部分干扰的广域广播技术,面向全世界发布了一份措辞极其“华丽”、“悲悯”且“充满使命感”的通告。
通告极尽渲染之能事,描绘末世的残酷和人类的脆弱,宣称旧时代的秩序和道德早已彻底崩溃,人类站在了进化之路的十字路口。
他们以“先驱者”、“新纪元引领者”自居,慷慨激昂地表示愿意“无私”地分享他们的“先进进化技术”和“伟大理念”,邀请全球所有幸存者基地派出代表,每个基地限十人以内,不得携带重武器,前往他们指定的地点,沙漠基地,共同商讨“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建立所谓的“生存与发展共同体”。
通告的语言极具蛊惑性和欺骗性,听起来冠冕堂皇,充满了所谓的“责任”与“担当”。但字里行间渗透出的,却是赤裸裸的霸权逻辑和冰冷威胁。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们甚至特意轻描淡写地提到“北城基地已成为历史篇章”,赤裸裸地暗示不服从的下场,并自诩为理所当然的新领袖。
这份通告,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绝望之湖,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在清扫者发出通告后不久,第一个公开表示“积极响应”、“深刻认同清扫者理念”、“愿意派代表前往共商大计”的,竟然是,蜀中基地!
当然,这是一个经过痛苦抉择的策略,是韩亦煊,以及太瑞贤和金司令在得知通告内容后,当机立断做出的、无比艰难却必要的决定。他们必须假意臣服,率先跳出来表态,才能尽可能地获取更多关于所谓“同盟大会”的情报,麻痹敌人,同时也为周盛他们前往沙堡基地的行动打掩护,将其伪装成“提前为大会做准备”。
但这个“第一”的响应,依旧在不明真相的其他幸存者基地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和无数唾骂。
蜀中基地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背负了难以洗刷的“叛徒”和“软骨头”的骂名。
紧接着,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可以放下尊严和原则的借口,一个又一个幸存者基地,开始争先恐后地公开响应清扫者的“号召”。各种谄媚的、畏惧的声明纷纷出炉,通过还能使用的电台和通讯频道传播开来。
“我们坚信清扫者阁下们的理念才是人类唯一的未来!”
“北城基地的悲剧绝不能重演,团结在强者周围才是生存之道!”
“我们无条件支持清扫者领导的新秩序,愿意为此贡献力量…”
仿佛一夜之间,清扫者就成了众望所归的“救世主”,而曾经的北城精神和抗争,成了不识时务的笑话。
金司令看着情报部门以最快速度汇总整理出来的、那长得刺眼的响应名单,气得脸色铁青,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名单之长,基地数量之多,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最坏预期。
几乎占了当初在北城基地签署和平互助协议的所有基地的三分之二,甚至还有一些从未听说过、不知道从哪个地下掩体或者偏远山区冒出来的小型聚居地,也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表忠心,仿佛生怕晚了就赶不上这趟“新纪元”的列车。
而当时签署协议时,实力最强、影响力最大的五个横跨洲际的巨型基地,国内的两个尚且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但另外三个位于国外的巨型基地,竟然全部公开表示响应,他们的表态,无疑产生了巨大的示范效应和破坏力。
“混账,一群数典忘祖的软骨头!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金司令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胸膛剧烈起伏,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他们难道都忘了北城是怎么陷落的吗?忘了那些死在清扫者屠刀下的同胞了吗?他们难道真的相信那群疯子所谓的‘进化’和‘共享’?!为了苟延残喘,连最后的脸面和人类的底线都不要了吗?!”
太瑞贤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他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无可奈何的悲凉。
末日之下,文明的遮羞布被彻底撕碎,人性的所有阴暗面和脆弱都被放大到了极致。恐惧、贪婪、对力量的盲目崇拜、以及最简单直接的生存欲望,足以让许多人轻易地抛弃原则、尊严和过去的盟约。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老金。”太瑞贤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活下去,是烙印在绝大多数生物基因里的第一本能。至于怎么活,活成什么样…在生存本身受到直接威胁时,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他走到巨大的防爆窗前,望向外面那片依旧在努力维持着秩序、运转着的蜀中基地,灯火在夜色中顽强地闪烁着一线生机。
他缓缓道:“我们现在是众矢之的,‘头号叛徒’的帽子是死死扣上了。但这也意味着,我们被放在了聚光灯下,成为了清扫者暂时‘信任’的对象。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比以往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如履薄冰。”
“周盛他们那边…”金司令压下怒火,担忧地低声道。
“计划不变。”太瑞贤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如同淬火的钢铁,“甚至要加快进度,加密进行。我们必须赶在这个所谓的‘同盟大会’真正召开、清扫者整合完这些投诚力量之前,掌握足够的主动权和打击力量。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掀起它的第一波浪潮。”
出发前夜,月暗星稀,基地的大部分区域已经熄灯,只有巡逻队的身影在阴影中无声移动。
周盛独自一人,来到了韩亦煊所在的特别行动队办公区。这里的气氛相比第九队宿舍更加冷肃和安静。他在一扇标注着“首席室”的金属门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
“进。”里面传来韩亦煊冷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