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元愣了一下,“‘抗体培养皿’?这个说法很精准,我喜欢。不过你谈条件也要尽快,听郑一闻说,蜀中的动作快到超乎想象。”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余扬接着说:“在你继续进行你的研究,抽取他的血液时,你也必须抽取我的血!用我的血去做平行实验,去尝试分析、复制他身上发生的奇迹!找出关键因子,这是分担,也是另一种保护他的途径。”
夏清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余扬,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余扬,看到你在白小北面前那种……几乎要失控的状态,我还以为你会更不理智一些,会不顾一切地阻止实验。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余扬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很希望我造反?”
“当然不是。”夏清元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真诚的表情,“我只是……真的没想到能看到你这么……嗯,有人情味的一面。这和你过去在第七研究所的‘兵器’形象,反差太大了。”
“很失望?”余扬语气平淡。
“不。”夏清元收敛了表情,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恰恰相反。我只是在想,或第七研究所制造出来的,并不像世人所知、或者他们自己宣扬的那样,仅仅是一个完美的、冷酷的杀戮兵器。”
“我以前……也认为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但现在,我不会这样想了。你是人,有血有肉,会痛苦,会担忧,会为了在乎的人拼命。我也是人,有我的追求和底线。我会采纳你的意见,余扬。不仅仅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这个宏大的命题,也为了……白小北。为了这个愿意一次次把自己推入地狱边缘去救人的……傻小子。”
余扬深深地看了夏清元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审视、衡量、一丝微弱的信任,最终化为一个极其郑重的点头,沉声道:“谢谢。”
夏清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拍了拍余扬紧绷的手臂,然后转身,大步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走廊里只剩下余扬一人,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沉重和忧虑都暂时压下。
病房门内隐约传来白小北和太佑谦低低的交谈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汲取的力量。
白小北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这么快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加速键。当他再次被安置在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台上时,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头顶无影灯惨白的光线,还有夏清元手中那支黑绿色的针管……一切都与几天前那场炼狱般的经历重叠在一起。
可他不能逃走。
他紧紧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如影随形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记忆。然而,仅仅是想到那种感觉,他的身体就本能地开始剧烈颤抖。
这不是意志的软弱,而是深植于骨髓的生理性恐惧,如同面对天敌的弱小生物。
夏清元站在他身旁,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瞥了一眼白小北因恐惧而紧绷的苍白侧脸,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别紧张。” 话音未落,冰凉的酒精棉球已经擦过皮肤,紧接着,针尖刺破静脉,那象征着死亡与希望的液体——经过精确稀释的丧尸病毒样本——被缓缓推入白小北的血管。
几乎就在病毒进入体内的瞬间,白小北的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痛哼。
新一轮的酷刑,开始了。
而不久前,在社区临时搭建的通讯中心里,气氛同样凝重得如同铅块。
余扬结束了一场与北城最高指挥部的远程视频会议,等他赶到手术室外时,透过观察窗,只看到白小北已然在剧痛中晕厥过去的身影,额发被冷汗浸透,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余扬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刚才那场会议,无异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屏幕上,分割成数个窗口,每一格都代表着北城权力金字塔尖的一张面孔。
当余扬将白小北的血液检测报告和左行痊愈的详细数据通过加密信道发送过去时,起初是一片死寂的沉默,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质疑声浪。
“这不可能!” 一个头发花白、肩章上缀着三颗将星的老者——金司令,最先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浓浓的怀疑,“余上校,你确定这不是夏清元搞出来的某种……障眼法?或者误诊?丧尸病毒被清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尽管余扬事前已经通过夏程元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但当冰冷的、颠覆认知的数据真正摆在面前时,这些在末日中挣扎求存、见惯了绝望的老将们,反而觉得匪夷所思,甚至荒谬。
余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金司令,我们有充分的证据链和最重要的证人。”
他侧身一步,让出了站在他身后、穿着整洁军装、精神矍铄的左行。
左行挺直腰板,对着屏幕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沉稳:“各位司令好!我是隶属于春城社区防御部队第二大队的队长左行!我以军人的荣誉和生命起誓,我所说的一切均为事实!六天前,我在执行清理任务时,被丧尸咬伤,伤口虽小,但感染确认无疑!是夏清元博士利用白小北同志体内产生的特殊抗体救了我!没有白小北,我现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余扬适时补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有需要,春城社区负责人马首长可以随时接受质询,他可以证明左行队长被感染、隔离以及最终痊愈的全过程。所有记录,包括他变异临界点的生理数据,我们都已备份。”
屏幕的另一端,瞬间炸开了锅。
“奇迹……这简直是神迹!”
“左行?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个不错的苗子……”
“会不会是误诊?或者他自身产生了抗体?”
“夏清元……那个被赶出去的狂人?他的话能信几分?”
“可如果是真的……”
七嘴八舌的争论声透过扬声器传来,充满了震惊、怀疑、贪婪和难以言喻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