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语气中透出难以掩饰的不满。
“那沈清渊,外表光鲜,举止温雅,说话也温吞和气,一看便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公子。可实话实说,他的文章?三年前还算尚可,能入得了考官法眼。如今?简直拿不出手!错字连篇,立论肤浅,连个像样的奏疏都写不全。”
他忍不住冷哼一声,低声抱怨。
“别说与当朝名士相比,就连我那还在苦读的长孙,提笔作论,都比他强出一大截!这等水准,进御史台?怕是第一天上任,就要被人参劾‘才不堪任’!”
要不是清楚靖王一向冷静理智,谋定而后动,从不做无谓之举。
严大人正憋得脸红脖子粗。
冷不丁听见萧侭开口。
“那小子,我根本没打算用。”
严大人一愣,瞪大双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您……您为何还要我推荐他?还特意叮嘱要我亲自指点?这不是白费工夫吗?”
萧侭缓缓抬起眼。
“他性子浮躁,本事一般,还总爱妄想高升,以为娶了魏家女便能一步登天。这种人,最适合被人抬上台,当个靶子,送给萧浔当枪使。”
“等他犯错,满盘皆乱,言官弹劾,朝议沸腾,萧浔那边自然得出来收拾残局。届时,他所倚重之人出了丑,他威信受损,我正好一击制胜,顺势夺权。”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至于严大人觉得他文章不行?不重要。他只要足够显眼,足够愚蠢,就够了。”
那一瞬间,严大人只觉脊背发凉。
他原以为自己已足够老谋深算。
可在这位殿下眼中,沈清渊不过是一枚注定要被碾碎的棋子。
而他自己,也不过是执棋之人手中的一枚工具罢了。
要不是为了哄魏容泽点头,重新跟沈家提亲。
他连看沈清渊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沈清渊虽曾有才名,但在萧侭眼中,早已是个被权欲熏心的伪君子。
当初依附三皇子时趋炎附势。
如今见风使舵,又妄图攀附自己。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半分正眼相待。
严大人豁然开朗。
“怪不得!老夫就说,这天下能人无数,比沈清渊强的多了去了。再说,他以前跟三皇子走那么近,朝中人人皆知,如今贸然启用他,风险太大。若是被有心人翻出旧账,不仅会牵连殿下,更可能动摇根基。如今明白了殿下的深意,往后我该怎么应对他,心里就有数了。”
“多谢大人。”
萧侭郑重一揖,衣袖垂落。
“胡统领盯得严,我不能久留。每多待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今夜除了向您说明此事,还有一事,想麻烦您。此事关乎王妃安危,也牵涉王府声誉,不得不谨慎为之。”
“殿下别客气,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严大人一口应下。
他站起身来,双手扶住萧侭的手臂,眼神真挚。
“老臣虽已年迈,但只要一口气在,定当竭尽全力,护殿下周全。”
他从不在朝中拉帮结派,也不贪财谋利。
为人清清白白,两袖清风。
可先皇后曾救过他一命。
那年宫变,他被困东华门,刀斧加身之际,是先皇后亲临现场,以凤印下令赦免,才让他捡回一条性命。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早年云沐发大水,百姓流离失所,疫病横行。
萧侭为了救他儿子,亲自涉险赶赴灾区。
日夜奔走,组织赈灾,甚至亲手抬棺送走遇难百姓。
当时大雨滂沱,山路泥泞。
萧侭不顾身份,冒雨指挥,差点把命丢在那儿。
后来儿子写信回来,说起萧侭在云沐捐粮施药、修桥铺路,桩桩件件都是实打实的善举。
百姓感念其恩德,称他为“活菩萨”。
他这才明白,传言里那个冷血狠毒的萧侭,根本不是真样子。
那些流言,不过是皇上偏心三皇子,故意泼脏水罢了。
“后天,本王王妃要随我去参加长乐的寿宴。我怕有人暗中给她使绊子,可女眷的院子,向来规矩森严,我身为外男,不能随意出入,也不便久留照应。因此,想劳烦你家小姐多照应她几分。若她有难处,望小姐能及时援手,护她周全。”
萧侭又朝严大人深深一礼。
“王妃出身寒微,又初入王府,尚不熟悉宫中规矩与人际往来。若无人提点,极易落入圈套。而您家门风清正,小姐们皆知书达理,温婉端方,若得她们相伴,我才能安心。”
严大人早就答应帮他。
可他不想拿恩情压人。
他知道萧侭素来重情守义,不愿欠人人情。
严大人是两朝老臣,德高望重,历经三帝,始终忠直不阿。
萧侭打心底敬重他。
因此说话做事,从来都守着分寸,从不越界,也从不强求。
哪怕此刻身陷危局,他也只以理相托。
严大人一愣,连忙扶住他,语气急切。
“照看王妃本就是分内事,王爷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折煞老臣了!您若信得过我章家,只管放心。我定叮嘱家中几位小姐,务必以礼相待,寸步不离地护着王妃。若有半点闪失,我严某人提头来见!”
“您应该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吧?”
萧侭轻声问。
严大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那些话,真难听。
坊间流传,说王妃苏晚渺出身低微,行为不检。
还有人编造她与旧情人私通,暗通款曲。
他虽身为御史大夫,不便插手王爷家事。
可要说不疑心苏晚渺的品行,那也是假的。
毕竟事关皇室体统,容不得半点瑕疵。
先皇后只留下萧侭这一个儿子。
母子情深,世人皆知。
满朝皇孙里,他最信得过的就是这位王爷。
萧侭仁德宽厚,明辨是非,又能体恤百姓疾苦。
若将来登基为帝,定能振兴朝纲,泽被苍生。
可若将来萧侭登基,皇后却被传出一堆丑闻。
不只是苏晚渺一人蒙羞,更是动摇国本,毁大渊颜面。
天下人会说,大渊皇帝娶了个不清不白的女子,岂非笑柄?
岂非国耻?
萧侭垂下眼,长长叹了口气。
“那些话,都是人故意编的,她不过是个女子,却要替我承受这些恶意。大人执掌风纪,您家的姑娘个个正派,我才敢开口求您,让小姐们多陪陪她。不是要她们逢迎讨好,而是希望她们能在关键之时,站出来替她说一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