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渊顿时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他本想继续争辩。
可就在他张嘴的瞬间,沈老夫人已抢先开了口。
“抗旨是万万不行的,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渊儿,你也该清醒一点了。你妹妹早就有婚约在身,你昨夜三更半夜偷偷摸摸跑进她院子里,像什么样子?就算你们从前感情亲厚,到底是男女有别,如今身份境况皆已不同,你也该懂点分寸,守些规矩了!”
沈清渊低头垂眸,手指微微颤抖。
“祖母说得极是,是我行事太过莽撞了。今日奔波了一整日,脚底磨破,腿上旧伤复发,疼得几乎无法行走。文霖和几个小厮轮流帮我按压,可他们到底经验不足,非但没缓解,反而越揉越痛。”
“我实在忍不住,才悄悄去找渺儿帮忙。可我没想到,靖王萧侭竟也在。我生怕别人误会,坏了渺儿的清誉,连忙出言掩饰,说是请她替我瞧腿伤,话刚说完便立刻告辞离开。谁知刚走到回廊拐角,脑后忽然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什么?竟然有人胆敢在沈府偷袭你?”
沈老夫人闻言猛地一惊,皱纹纵横的脸上顿时浮现怒色。
她迅速转向一旁的老大夫,语气急促。
“快,再仔细看看清渊可有内伤?若有暗伤未现,务必要及时用药!”
沈清渊正欲继续细述当时情形,却见那大夫微微皱眉。
“奇怪……老夫仔细诊察过,公子脉象平稳有力,并无气血逆行或经络受损之象。虽有心神不宁、情绪起伏剧烈之征兆,但身体并无外伤,亦无内损。若说被打晕过去,却无半点痕迹留存,实属罕见。”
他话未说完,余光却瞥见沈清渊冷冷扫来的一眼,顿时一凛。
“不过……若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出手,运劲精准,专攻昏睡穴道,确有可能做到一击即中,且不留任何外在伤痕。这种手段,非寻常刺客所能掌握。”
苏晚渺立刻接话。
“可那夜我院中分明布有影卫巡逻,四角皆有哨点,院墙也有暗哨轮值。若有人能悄然潜入而不惊动一人,说明此人极可能早已埋伏在府中多时,他们原计划,或许正是先将兄长打晕,制造混乱,趁乱将我劫走。只是后来发现影卫数量超出预期,行动不便,才临时放弃。”
“祖母,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仅凭推测定论。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前往靖王府,面见那夜值守的影卫统领,详细询问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或异常动静。唯有查明真相,才能还兄长一个公道,也才能保全沈府安宁。”
她一开口便为萧侭开脱,言语中处处维护。
沈清渊听着,只觉胸口一阵阵发闷。
他知道,再多争辩也无用。
她的心,早已不在沈家,也不在自己身上。
他只能装出一副懵懂糊涂的模样,问道:“既然靖王早已知情,为何只派影卫暗中监视,却不通知府中护院加强戒备?我当时撞见影卫在院外隐伏,曾上前询问,对方却含糊其辞。你……你也未如实相告。靖王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一出戏?”
苏晚渺听了,心头微叹。
她太了解沈清渊。
他一旦认准了某件事,便会反复推敲。
可这件事,牵涉太多,她确实无法尽数言明。
她沉默片刻,终于轻轻开口。
“这些刺客背后,牵连的是朝中权争,是皇上与几位重臣之间的暗流涌动。你刚刚回京,身份敏感,若让人察觉你一归来便洞悉局势、布局应对,难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宗室外戚结党营私,暗中培植势力。”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所以,不如顺势而为,让刺客现身一回,演一出‘险遭不测’的戏码,既能让外人相信你真是初归京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晓,也能为后续行事留出余地。这并非隐瞒,而是权宜之计。”
“可……”
沈清渊眉头紧锁,显然仍心有不甘。
沈老夫人却在此时重重一拍扶手。
“够了!你才刚醒转,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气血未稳,渺儿也受了惊吓,肩头被划了一道口子,还没包扎妥当。如今已是三更天,月影西斜,万籁俱寂,你们还有完没完?这等大事,岂是一夜之间就能理清的?都给我住口,各自回房休息去!”
沈家最重孝道。
祖母之言,如家法森严,不容违逆。
她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沈清渊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头。
苏晚渺轻轻福了福身,低声道:“孙女遵命。”
随即转身,脚步轻缓地退出了厅堂。
第二天,京城彻底炸了锅。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声音。
一时间,各种传言烧遍了整座京城。
百姓们嚼着舌根,权贵们冷眼旁观。
坊间流言四起,吵得沸反盈天。
可无论话题如何发散,最终总绕不开萧侭。
有人说,苏晚渺早就跟沈清渊私定终身,感情深厚,早有了婚约之实。
若非沈家规矩森严,容不下这等“越礼”之事,又怎会狠心将她推给那个常年镇守南疆的靖王?
分明是借此把她逐出沈府,眼不见为净。
也有人说,靖王才是真正招灾引祸的扫把星。
自他回京以来,风波不断,先是边境告急,再是朝中人事动荡。
如今连未婚妻都差点被人当街刺杀。
这不是灾星降世,又是什么?
更有甚者绘声绘色地讲,当年靖王出生那晚,天现异象,紫微宫外血云蔽月,整整三日不散。
国师亲自占卜,断言此人乃大渊国运之劫,克亲克君,不可久留京中。
朝堂之上,果然有御史闻风而动。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颤巍巍跪倒在金殿中央。
“陛下!当年靖王降生那晚,天现血光,妖氛弥漫,国师亲断其命格凶煞,乃是大渊灾星!如今他甫一回京,祸端连连,刺客横行,民心惶惶!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日遣返靖王至南疆,以免养虎为患,酿成大乱!”
群臣闻言,皆屏息凝神,目光悄然投向龙椅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