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被浓重的墨色主宰,但下方保定机场那冲天的火光和连绵不绝的爆炸,却像在地面上点燃了一座巨大的灯塔。
昏红的光芒甚至映亮了低空的部分云层,为归途的机群提供了一个方位参照。
江岳透过舷窗,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已然化为炼狱的机场,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战略目标达成后的冷静以及对自身力量的重新评估。
他命令赵满舱:
“满舱,开足马力,追上木机队,我们需要重新集结。”
“铁飞机”的引擎发出更响亮的轰鸣,加速向前方的黑暗追去。
不久之后,如同来时一样,这支创造了奇迹的奇袭机队,再次在夜空中排成了相对整齐的队形。
只是,与出发时的隐秘潜行不同,此刻的他们,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不再需要刻意规避可能存在的雷达,大大方方地飞行在返航的高空航线上。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平原地带上空传得很远,像是在宣告一场逆袭的结束。
江岳打开电台,开始进行战损评估和情况汇总,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达到每一个带电台的队长机:
“各队注意,我是铁鹰。
汇报各自情况,包括损伤和损失。三头怪分队先开始。”
短暂的电流声后,段鹏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铁鹰,三头怪分队报告。
五架飞机全部安全,均被高射机枪击中,蒙皮有些弹孔,一号机左侧水平尾翼被小破片擦伤,不影响操纵和飞行。
完毕。”
“收到。木鹰队,逐队汇报。”
江岳继续。
陈大雷的声音接着传来,略显沉重:
“木鹰一队报告,本队十一架飞机全部返航,三架有弹孔,无大碍。”
“木鹰二队报告……”
二队队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本队十架飞机,损失一架……编号木鹰2-7,在最后一次进入投弹时,被地面密集机枪火力击中发动机和驾驶舱,看到它拖着黑烟坠向机场东南方向了……
另外,还有四架飞机有不同程度弹孔,其中两架,编号2-3和2-9,油箱部位被击穿,漏油严重,飞行员报告剩余油料估计难以支撑到张家口。”
江岳的心微微一沉,损失还是出现了。
他冷静地回应:
“收到,二队辛苦了。注意观察那两架受伤飞机的状态。”
“木鹰三队报告,十架全部返航,两架轻伤。”
“木鹰四队报告,十架全部返航,五架轻伤。”
“木鹰五队报告……”
五队队长的声音同样低沉,
“本队十一架,损失一架,编号木鹰5-5,在脱离时被可能的高射机枪击中机翼,空中解体……未发现生还迹象。
另有六架带伤,其中一架起落架被打坏,可能需要迫降。”
听完所有汇报,江岳深吸一口气。
战果辉煌,代价也同样真实。
他对着话筒,语气沉稳地做出指示:
“所有单位注意,保持航向和高度。
受伤飞机,尤其是油料泄漏的,密切监控油量表和发动机参数。
记住平时的训练,如果油料耗尽,选择平坦地带迫降,‘木头鹰’轻,滑翔性能好,只要不是猛烈撞击,生存希望很大。
迫降后,按照应急预案,立即破坏飞机关键部件,特别是发动机和电台,然后向西部山区或游击区转移,沿途的同志会接应你们。”
他的话语给了那些可能面临迫降的飞行员一丝安慰和明确的行动指南。
对于“木头鹰”这种轻质木材和蒙皮结构的飞机,迫降生存率确实相对较高,这也是当初设计时就考虑到的特点之一。
机群在夜色中沉默地飞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相伴。
东方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
当张家口机场那熟悉的、依旧残留着战火痕迹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机场跑道两侧,地勤人员已经点燃了更多的火堆,并且在无线电里开始引导降落。
“各机注意,按照预定顺序,木鹰队优先降落!
你们油料最少!注意跑道情况,保持间距!”
江岳下令。
首先进场的是庞大的“木头鹰”机群。
它们带着满身的硝烟和弹痕,一架接一架地降低高度,对准跑道。
有的飞机起落架放下顺畅,轻盈接地;
有的则明显带着伤,着陆时机身不稳,甚至颠簸跳跃,引来地面人员一阵紧张;
那架起落架被打坏的飞机,最终在跑道旁的草地上成功进行了机腹迫降,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下,飞行员很快从歪斜的座舱里爬了出来,向着跑来的地勤挥手。
机场瞬间进入了高速运转状态。
地勤人员如同工蚁般涌向每一架降落的飞机。
“快!优先检查受伤的!能现场补的马上补!”
“油车!给需要转场的飞机加油,动作快!”
“弹孔!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拿帆布和速干胶来,先堵上!”
“这架液压系统受损,拖到一边去,别挡着跑道!”
吆喝声、车辆引擎声、工具碰撞声再次充斥机场,但比出发前更多了一份胜利后的急促和有条不紊。
机械师和地勤人员拿着工具和材料,飞快地检查着飞机上的弹孔。
对于不涉及关键结构和油路、电路的蒙皮损伤,他们就用预先准备好的、涂着防火涂料的帆布和特制的速干胶进行紧急修补。
对于那几架只是轻伤、不影响飞行的飞机,地勤人员在快速检查后,立刻指挥油车上前进行紧急加油。
此时,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五点半左右,东方的天空露出了明显的亮色,夜幕正在迅速退去。
江岳的“铁飞机”和五架“三头怪”也在“木头鹰”大部分降落完毕后,依次平稳着陆。
江岳刚跨出座舱,段鹏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兴奋:
“大队长,咱们成了!保定机场起码半残!”
江岳点了点头,但目光扫过机场上那些正在紧急抢修、或者带着触目惊心弹孔滑行的“木头鹰”,沉声道:
“代价也不小。
立刻组织不需要大修的飞机,完成加油后,立即转场大同机场!
这里距离前线还是太近,天亮了,保不齐鬼子会派残存的飞机或者从别处调机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