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张大彪心里跟明镜似的。
前段时间连续作战,部队已经相当疲劳,伤亡也需要补充,弹药消耗巨大。
在当时的情况下,强行攻击经营已久的下花园据点,确实风险太大,属于“节外生枝”。
他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毕露:
“不过,他娘的来了也好!
关东军是吧?
精锐是吧?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正好掂量掂量这帮从关外来的家伙,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想靠下花园当跳板,那老子就给他来个硬碰硬,先把这颗钉子给他砸弯了,把这些小鬼子顶回去!”
江岳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他理解张大彪的急躁,下花园这个点,卡在平绥铁路线上,地理位置重要,如今被关东军先遣队加强,确实如同抵在张家口东大门的一把尖刀。
但他此刻的心思,更多已经飞向了西边的机场。
地面上的硬碰硬固然重要,但决定战场主动权的关键一手,还在天上。
张家口机场。
这座刚刚从日军手中夺取不久的机场,远看依旧是一片狼藉。
周边被炮火摧毁的建筑废墟依然堆积着,残垣断壁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仿佛昨日激战的伤疤仍未愈合。
然而,走进机场内部,看到的却是与外部残破景象截然不同的、一种极度拥挤而紧张的忙碌。
跑道的一端,平日里显得空旷的停机区域,此刻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飞机。
五架体型相对庞大、线条硬朗的“三头怪”攻击机,如同几只沉默的巨兽蹲踞在前排。
而在它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排列得几乎有些过分的“木头鹰”。
机翼挨着机翼,机身之间的距离,已经远远小于日常维护和安全起降所要求的标准,显示出一种战前极限集结的态势。
地勤人员不得不侧着身子,在狭窄的飞机间隙中穿梭作业。
齐小眼挽着袖子,脸上又是油污又是汗水,正扯着嗓子,在现场协调指挥着地勤分队为每一架飞机进行最后的出击准备:
“油车!三号区域的‘木头鹰’还没加满!动作快!”
“检查起落架!特别是改装过的那几架,重点看!”
“炸弹!挂载最后确认一遍,引信都给我检查好了!”
“……”
吆喝声、油泵的嗡嗡声、工具碰撞的金属声、飞行员和地勤的简短交流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整个机场。
忙碌,却并非无序。
江岳带来的那些从美军观察组那里学来的、简化版的机场管理规范和地勤流程,此刻显现出效果。
虽然条件简陋,但各项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紧张而不慌乱。
当傍晚七点过后,晋北夏日的天空终于恋恋不舍地收敛起最后一丝光亮,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下来。
白天的喧嚣和忙碌,仿佛被这夜色瞬间吸收、消弭。
机场上亮起了寥寥几盏被严格遮蔽了光线的、昏暗的指示灯,勾勒出跑道和停机区模糊的轮廓。
庞大的机群静静地趴在黑暗中,金属和蒙皮的表面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如同一群在出击前收敛了所有声息的猎鹰。
只有偶尔从飞行员待命区传来的、压低了的交谈声,以及远处警戒哨兵模糊的身影,暗示着这里正在酝酿着一场石破天惊的行动。
寂静,取代了喧嚣,成为了大战前夜的主旋律。
与此同时,保定机场,塔台顶层。
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也给机场跑道和停机坪上密密麻麻的日军战机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刚刚结束了一天紧张训练和警戒巡逻的飞机,正被地勤人员小心翼翼地引导回机库或固定位置,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航空燃油气味。
关东军飞行战队指挥官,武田信康大佐,双手背在身后,挺直地站在塔台宽敞的窗前。
他年约四十,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带着长期在航空兵一线服役留下的风霜和一种属于精锐的傲气。
他刚刚从东北调来不久,肩负着为关东军地面部队扫清空中障碍的重任。
站在他身旁的是保定机场的指挥官,小林久雄中佐。
小林年纪稍长,脸色带着些疲惫,但举止依旧保持着鬼子军官特有的刻板。
“真是壮丽的景色啊,”
武田大佐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欣赏,
“如此多的雄鹰栖息于此,羽翼丰满,利爪锋利。
小林君,能将这座机场在短时间内整备、扩充到如此规模,容纳远超设计数量的战机,并维持其高效运转,实在是令人钦佩。
阁下和麾下的辛劳,功不可没。”
小林久雄中佐微微躬身,语气谦逊却也不乏一丝自得:
“武田阁下过誉了。
在下只是恪尽职守,尽力为帝国雄鹰提供一个可靠的巢穴。
比起阁下麾下那些在诺门罕、在满洲上空叱咤风云的王牌飞行员们,我们这些在地面忙碌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
倒是阁下的飞行战队进驻之后,整个机场的士气都为之一振,官兵们都期盼着在阁下的指挥下,建立不世之功勋。”
武田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小林的恭维颇为受用,但他很快将话题引向更实际的方向:
“华北的天空,与关外确有不同。
八路军的空中力量虽然弱小,但近来动作频频,不可不防。
接下来,还要多多倚仗小林君对本地情形的熟悉,你我精诚合作,务必确保机场万无一失,让我们的战鹰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出击,彻底掌握这片天空的制空权。”
小林立刻郑重回应:
“哈依!
请武田阁下放心!
机场防卫已全面加强,外围警戒滴水不漏。
八路军那些简陋的飞机,绝无可能威胁到此处。
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保障阁下战队作战所需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