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的目光聚焦在虚空中某一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战场态势图。
“师长,我的想法是,咱们不能跟着鬼子的节奏走,更不能被他们七八万的总兵力吓住。
咱们得发挥自己的长处,专打他的七寸!”
他伸出两根手指:
“关键就在于两点:
第一,关东军这次是分兵而来!
从目前情报看,他们大概率会从绥远和北平两个主要方向,对我们形成钳形攻势。
这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实际上,却犯了分兵的大忌!
他们以为靠着精锐就能碾压,却忘了咱们晋西北、绥远这边,沟壑纵横,地形复杂,正是咱们发挥内线作战优势,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好地方!”
他的手指弯曲,做出一个攥紧拳头然后依次击打的动作:
“咱们总兵力是不如他,但如果能利用情报和机动性的优势,在他两路大军未能有效汇合、互相策应之前,瞅准其中一路,或者一路中的一部,
集中咱们第一纵队的主力,再加上丁伟司令支援的五个团,形成局部的绝对优势兵力,就像铁锤砸核桃一样,一股一股地,把他先头冒进的、相对孤立的部队给吃掉!
敲掉他几颗牙,他再凶的狗,咬人也得疼!”
师长听得入神,烟也忘了抽,微微颔首。
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这是老传统了,但如何在面对绝对优势之敌时创造出局部优势,才是关键。
江岳话锋一转,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眼神锐利如鹰隼:
“这第二点,也是我认为能扭转整个战局天平的关键——打掉他的空中支援!
鬼子的飞机现在窝在保定机场。
我们分析过,鬼子为了保密和战役突然性,对保定机场的防空力量配置,远不如武汉、南京那些大型永备机场!
他们外围没有绵密的高射炮火网,机场本身的防空火力也有限。
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身体前倾,语气带着一种笃定:
“只要咱们能想办法,出其不意,端掉或者严重瘫痪保定这个机场,哪怕只是暂时性的,让鬼子的飞机短期内无法大规模起飞作战!
那么,战场上的技术装备对比,就会瞬间逆转!”
他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兴奋:
“失去了空中眼睛和拳头,鬼子就成了半瞎的巨人!
而咱们,虽然飞机数量少,但‘三头怪’和‘木头鹰’就能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
咱们的155重炮可以更放心地部署和射击!
咱们的部队调动可以更大胆!
这就叫……战场单向透明!
咱们能看见他,打得到他,而他,却很难找到咱们的主力,更难有效打击咱们的关键节点!”
江岳总结道,拳头轻轻砸在石桌上:
“到了那时候,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了!
咱们想打哪里,想什么时候打,选择就多了!
可以利用夜战、近战、运动战,不断骚扰、伏击、切割他的补给线,疲惫他的兵力,积小胜为大胜!
就算他总兵力再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晋北山区,也会被咱们一点点放血,最终拖垮!”
师长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直到江岳说完,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胸中的块垒也一并吐出。
“好!好小子!
眼光毒,胆子大!
你这脑子,真是算得清楚!
对!就得这么干!
集中兵力敲掉他一路,把他的眼珠子给他抠了!
看他还怎么嚣张!”
他兴奋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猛地停下,目光灼灼地盯住江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
“不过,江岳,这端掉鬼子机场的活儿,听着就他娘的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风险大,技术要求高,还得有敢捅破天的胆子!
我看,这桩‘买卖’,恐怕还得靠你小子亲自去操持!”
“是!师长!我一定想办法,敲掉鬼子这个空中窝点!”
小王庄,修械所所在的院落里,灯火通明。
与外面夏夜的静谧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激烈的讨论。
江岳把那张标着保定机场位置和预估防空力量的地图摊开在一张破旧的长条桌上,周围围满了人
——张文书脸上蹭着机油,几个眼睛放光、戴着眼镜的大学生技术员,还有几个老师傅蹲在一边吧嗒着旱烟,眉头拧得死紧。
“难,太难了。”
一个姓陈的大学生推了推眼镜,指着地图,
“直线距离超过两百五十公里!咱们的‘木头鹰’就算挂最少的弹,油料也撑不到飞不回来,这是单向任务,等于……自杀式攻击。”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五架‘三头怪’,”
另一个技术员补充,
“就算全部出动,满载弹药,面对一个中型机场,能造成的破坏也有限。
炸毁几架飞机,破坏一下跑道,但鬼子地勤抢修很快,很难达到彻底瘫痪的效果。”
张文书用满是油污的手挠了挠头:
“地面偷袭更别提了,冀中是平原,那边现在鬼子伪军遍地,咱们大部队根本过不去,小股部队摸进去,别说打机场,靠近都难。”
困境如同铁桶,将众人围住。
空中力量不足,地面路线不通,美援远水难解近渴。
江岳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保定”两个字上敲击。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堆放的各式材料——打造“木头鹰”剩下的木材和蒙皮,生产八八炮的钢管边角料,还有几枚拆解开的、用于研究引信的边区造手榴弹。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角落里几个长长的、用来包装设备的干燥芦苇捆上,又看了看那些轻质的木料和手榴弹里的黑火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他的脑海,但随即又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技术跨度太大,时间也根本来不及。
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煤油灯芯偶尔噼啪作响。
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每个人,空中和地面两条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深度眼镜、名叫沈明的大学生技术员,有些怯生生地举起了手,他手里正拿着一份“木头鹰”的结构图纸。
“江……江大队长,张工,我……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