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手中的笔尖在纸面上飞快移动,眉头稍稍舒展,但疑虑仍未完全消散:
“这样安排……是否过于冒险?可靠性如何保证?特别是继续使用鬼子技术人员,甚至保留部分管理职能……”
江岳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
“政委,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原则绝不能动摇,枪杆子和刀把子必须紧紧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因此——”
他语气陡然加重,
“必须立即在所有关键工厂成立军事管制委员会!由我们经验丰富的同志担任主任,配备至少一个班至一个排的武装战士!
军管会总揽全局,负责思想监督、安全保卫和整体决策!
提拔的工人干部主抓生产,鬼子技术人员仅提供技术咨询和现场操作,且必须处于严密监视和控制之下!
如此权责明晰,方能确保大局稳定,不出乱子!”
赵刚沉吟片刻,缓缓颔首:
“嗯……军事管制委员会这个构想很好,能确保方向不偏。
有限度地提拔工人和使用鬼子技术力量,作为过渡措施,我认为可以试行。
总比所有工厂彻底瘫痪要好。我原则上同意。”
江岳大步走到窗边,指向窗外:
“还有更紧迫的问题!政委,恢复生产的前提,是守住工厂!”
他声音低沉下去:
“鬼子的飞机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再来轰炸!
城内的特务和死硬分子也可能伺机破坏!
我们绝不能让辛苦恢复的成果,被鬼子一颗炸弹就化为乌有!”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的几个工厂标识:
“防空!反破坏!必须立刻行动,刻不容缓!”
“大同曾是鬼子的重要据点,城内城外遗留了不少高射机枪、高射炮位,还有现成的防空壕和隐蔽工事,立即组织人力检查加固,优先保障工厂区和关键设备!”
“立刻抽调师属高射机枪连,重点布防电厂、炸药厂上空!”
“各工厂内部,立即组建工人护厂队,配发武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严防敌特破坏!尤其是炸药厂和电厂,必须按一级军事目标进行守卫!”
赵刚猛地站起身,神色无比严峻:
“说得对!这是当前第一要务!我马上部署!
从师部警卫营优先抽调一个连,加强工厂守备!
工人民兵队今日必须组建完毕!防空工事排查立刻开始!”
“政委,一个连的兵力远远不够,这是咱们收复大同最宝贵的家底,立刻联系张大彪,让他再调一个连过来支援!”
就在这时,窗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闷而压抑的飞机引擎轰鸣声。
不是一架,而是一个编队。
声音正朝着城东工业区的方向压过去。
赵刚脸色骤变:
“是鬼子飞机!”
江岳眼神冰寒,透着一股狠厉:
“看,他们来了。政委,我们必须和鬼子抢时间,快一秒是一秒!”
赵刚合上笔记本,抓起它就快步向外走:
“我这就去落实军管会和防空部署!老李那边我去沟通!
江岳,工人骨干提拔和鬼子技术人员的筛查甄别工作,由你牵头,务必尽快拟定名单和具体章程!”
“明白!”
江岳应道,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越来越近、如同死神咆哮般的引擎声,让空气都凝固了。
赵刚的手已经搭上门框,却猛地收回脚步,猝然转身,眉头紧紧锁死,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更为致命的大事。
“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他声音压得更低,透着十足的棘手,
“城里城外,搜捕集中的鬼子侨民,男女老幼,黑压压一片,初步统计接近七千人!
如何处置?
长期关押?
仅是每日消耗的粮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放又不能放!
这……这才是一颗真正的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江岳闻言,眼神骤然冷冽,如同覆上一层寒霜。
他走回桌边,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飞速碰撞。
“侨民……”
他沉吟道,语调沉缓却异常清晰,
“政委,这些人,名义上是平民,但其中许多是紧随鬼子军队而来的‘开拓团’,强占我们的田产房屋。
从性质上说,他们并非战斗人员,但也绝非全然无辜。”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刚:
“处置这批人,牵涉极广。
在国际舆论层面,在鬼子国内,都可能引发巨大波澜。
屠杀,绝不可行,那是禽兽之行,亦会授人以柄,正中鬼子下怀。
白白养着?
我们自己也粮秣匮乏,岂能资敌,更无此余力!”
“那你的意见是?”
赵刚紧盯着他,深知江岳必有非同寻常的对策。
“总原则只有一条:不能浪费粮食,必须创造价值!一要严防死守,二要充分利用!”
江岳语气斩钉截铁,
“首要任务,彻底甄别!
将混杂其中的鬼子残兵、特务、死硬军国主义分子,全部剔除出来!
该关押的关押,该审讯的审讯,决不能心慈手软!
这些人,就算不够枪毙的条件,也必须强制劳动,用最艰苦的劳作换取苟活的机会。”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
“剩余者,多为普通侨民,其中亦不乏技术人员、医生、教师。这些人,就是可用的资源!”
他手指在空中用力一点:
“第一,有专长者,扣下!
尤其是工程师、医生、熟练技工!
强制他们参与工作,以其技术为我所用,填补我们的人才缺口!
就如同工厂里的技术鬼子一样,在严格监控下使用!”
“第二,无特殊技能但具有劳动能力者,所有青壮男女,全部编入劳动队!
修筑工事、清理废墟、抢收粮食!
实行‘不劳者不得食’!想不干活白吃饭?绝无可能!”
“第三,”
江岳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
“对于那些确无劳动能力的老弱病残,或其存在本身即消耗大于产出者,也需严格管理。
可考虑集中安置,定量供应最低生存所需,但绝不能让其成为负担。
所有能动的,包括妇女,必须参与力所能及的劳动,例如缝纫、清洁、协助护理等。”
赵刚听得眉头紧蹙,江岳的方法虽显冷酷,却现实而高效。他迟疑道:
“这是不是……毕竟其中确有妇孺。”
“妇孺?”
江岳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鬼子屠刀下,我们的妇孺,谁曾放过?政委,莫忘南京之殇!
莫忘那些被挑在刺刀上的婴孩!我们现在给予他们劳动换口粮的机会,已是仁至义尽!
非常时期,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我们有限的粮食,必须优先保障我们的军队和饱受战火摧残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