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沈大夫你在哪儿呢?!”
大老远的,李队长那着急的喊声就传过来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锄头铁锹相互碰撞发出的金属声,声音由远及近,快速冲了过来。
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在李队长的带领下,一个个面色紧张,跑得气喘吁吁,冲进了山坳。
一进坳里,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玉米地。
玉米秆子断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然后,他们瞧见了缩在巨石后面的沈君兰。
她整个人蜷缩着,脸色白得像被抽干了血色,嘴唇都泛着青白色。
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打哆嗦,这明显是受到极度惊吓之后才有的反应。
“沈大夫!你没事吧?!”
李队长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跟前。
“猪……大野猪……”
沈君兰抬起头,眼神都散了,指着巨石前面,声音抖得都不成调了。
“它……它朝我冲过来……我……我就拿着刀……胡乱挥……它……它自己就撞上去了……”
大伙顺着她颤抖的手指看过去。
下一秒,所有人都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那头体型跟牛犊差不多大的大公猪,直挺挺地躺在一大滩血泊里。
一把明晃晃的大柴刀,从它粗壮的脖子那里深深地扎了进去,就剩个刀柄露在外面,刀身周围的猪鬃毛被涌出来的热血浸透了,都凝固成暗红色了。
一时间,山坳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大伙的喘气声。
“天……我的老天爷啊……”
一个年轻后生小声嘟囔着,打破了这片死寂。
“这么大一头……这不得有八百斤了?”
“沈大夫……你……你把它给捅死了?!”
“这刀……这刀是直接捅穿脖子了吧?整个刀身都进去了!”
“吓成那样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沈大夫这……这是走了啥大运啊!”
惊叹声一个接一个地响起来。
几个胆子大的后生用锄头柄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猪身子,确定这头大野猪是彻底死透了。
李队长又带着人往前搜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野猪了,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快!砍棵竹子!把这畜生抬下山!今晚全村都能开荤!”
李队长脸上满是喜悦,大手一挥,大声说道。
危险解除了,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和贪婪的神色。
七八个壮汉一起动手,用粗藤把这头大野猪紧紧捆在竹杠上,喊着“嘿哟嘿哟”的号子,抬起来就往山下走。
“抬回去!”
野猪被抬回村里打谷场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传遍了全村。
男女老少把打谷场围得水泄不通,一道道满是饥渴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头像小山似的野猪。
村里手艺最好的屠夫赵老栓被请来了。
他握住那沾满血污的刀柄,深吸一口气,双臂的肌肉都鼓起来了,猛地一拔!
“噗嗤——!”
一阵骨肉摩擦的闷响,大柴刀被抽了出来,一股滚烫的猪血“哗”地喷了出来。
早有准备的村民立刻端着盐水瓦盆凑上去,热血流进盆里,很快就凝结了。
那把立了大功的柴刀,被一个后生仔仔细细擦干净,恭恭敬敬地还给了沈君兰。
赵老栓手艺确实厉害,放血、烫毛、开膛破肚,一连串动作顺顺当当就完成了。
浓浓的肉腥味混合着血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勾得所有人喉咙直动,肚子里的馋虫都快叫翻天了。
“按老规矩来!”
李队长站在高处,声音响亮地说道。
“猪头和下水归杀猪的赵师傅!剩下的肉,按照人头和工分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人群中脸色依旧苍白的沈君兰身上。
“沈大夫可是大功臣,这野猪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捅死的,给她分十斤肉!”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十斤肉啊!这可真是个大好事!
“等等!”
一道清冷却很坚定的声音,一下子就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声。
沈君兰站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眼神里满是疑惑。
“队长,我不要十斤。”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清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要二十斤。”
“啥?!”
刘二狗他娘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了,声音又尖又刺耳。
“二十斤?!沈君兰你也太贪心了!这猪是大家的,凭啥你要二十斤?!你一个人吃得完吗?是不是想腌起来自己独吞啊?!”
人群里也跟着骚动起来,好多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二十斤,确实是不少啊。
沈君兰看都没看刘二狗他娘一眼,目光只盯着李队长,语气特别诚恳。
“队长,我要这些肉,不是为了自己独吞。”
“您也知道,医务室最近打算熬一批治腰腿疼、风湿骨痛的膏药。药方里,需要用猪油做药引,来调和药性,还得要新鲜猪皮熬胶。”
“这用量可不小,十斤肉根本熬不出多少油和皮,也就熬不了几贴膏药。”
“我多要的这十斤,是给医务室用的!熬出来的膏药,按成本价卖给队里有需要的乡亲!总不能让大家有点病痛就一直硬撑着,最后拖成大病吧!”
沈君兰话一说完,人群里那些常年被腰腿疼痛折磨的老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膏药?按成本价卖给咱用?”
“哎哟!沈大夫这心地……”
“用猪油熬膏药,这可是老方子,管用!”
“二十斤肉熬膏药……那能熬出不少呢!咱队里有风湿骨痛的人可多了!”
这风向啊,一下子就变了。
那些原本觉得沈君兰贪心的人,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只剩下感激了。
二十斤肉是多了点,可分到每家每户也就多那么几两,哪有能治病的便宜膏药实在呢?
李队长看着沈君兰那坦坦荡荡的眼神,又看看周围的村民,尤其是那些老病号们满是期盼的目光,心里马上就有了决定。
他大手一挥,直接拍板了!
“好!沈大夫说得有道理!医务室为大伙熬药,这肉就该多给!二十斤!就这么定了!”
“剩下的,还是按照老规矩,按人头和工分分!”
“队长英明!”
“沈大夫仁义!”
叫好声震得人耳朵都快聋了。
刘二狗他娘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气得浑身直哆嗦,可被旁边几个老太太狠狠瞪了几眼,只能憋屈地闭上嘴,眼神恶狠狠地在沈君兰身上扫来扫去。
在人群的角落里,秦怀玉的视线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块被单独割下来、肥瘦相间的二十斤猪肉。
她的指甲在掌心里都划出深深的血痕了,可她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凭什么?!
凭什么沈君兰就能用一个“公家”的名义,轻轻松松地拿走二十斤最好的肉?!
而她们几十个知青,却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分那点骨头和碎肉!
一股又酸又嫉妒的情绪,在她心里烧得难受,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烤一样。
她悄悄地退到人群外面,看着被几个老太太围着、满脸感激地说着话的沈君兰,怎么看那背影都觉得刺眼。
“装模作样,拿公家的东西给自己脸上贴金!”
“谁知道是不是借口!二十斤肉……够她一家吃好久了!”
她压低声音,对着身边几个同样心里不服气的知青同伴小声嘀咕着。
这酸溜溜的话,就像刚长出来的毒藤一样,在知青的小圈子里,悄悄地蔓延到了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