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兰又给几个疑难杂症的患者讲了用药禁忌,话不多,却句句说到点子上,几个年轻医生听得入了迷,都恨不得当场就拜她为师。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一层橘红色的暮光。
“哎呀!都这么晚了!”张院长猛地看了一眼腕上那块老上海表,一拍大腿,满脸都是歉意。
“沈大夫,实在不好意思!一聊起来就把时间给忘了!走走走,去食堂!我早让人留好饭了,必须得好好感谢感谢您!”
沈君兰肚子里确实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空响,也就没客气推辞。
镇医院的职工食堂不大,桌椅看着都挺旧的,不过擦得干干净净,明光锃亮。
大师傅显然是接到了吩咐,特意多做了两个小炒。一盘蒜苗炒腊肉,油汪汪的,看着就诱人;另一盘清炒小白菜,绿油油的,特别新鲜。
“沈大夫,快请坐!条件简陋了点,您多担待啊!”张院长特别热情,赶紧给沈君兰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又把那盘腊肉往她跟前推了推,“尝尝这个,这可是老张我的拿手好菜!”
沈君兰道了声谢,就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饭菜的味道虽说普普通通,但热气腾腾的,吃下去胃里特别舒服。
张院长心情那叫一个好,唾沫星子乱飞,一个劲儿地吹嘘自己怎么跟县医院的刘科长“斗智斗勇”,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红星药坊这条“赚钱的好路子”。
“……沈大夫,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张院长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大家都懂的精明劲儿,“有我在中间周旋,保证咱们的膏药价格稳定,销路也越来越广!以后卖到市里、省里,那都不是事儿!”
沈君兰就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她心里明白张院长打的什么主意。
有这么个一门心思搞“销售渠道”的院长在前面冲锋陷阵,药坊能省不少麻烦,收入也更稳当。
至于张院长从中赚点差价,就当是他该得的“辛苦费”。
只要药坊能好好发展,乡亲们能多挣点工分,她也不介意让别人分点好处。
吃完饭,张院长看了看天色,关心地提议:“天黑了,路也不好走,要不您就在招待所住一晚吧?您身上还带着不少钱呢!”
“不用了。”沈君兰婉拒道,“队长还等着我回去回信呢,我骑车快,路也熟,没事的。”
见她坚持,张院长也就不再多劝,亲自把她送到医院大门口,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渐渐变黑的人流里。
沈君兰并没有直接回家。
她在镇上不紧不慢地绕了好几圈,确定没人跟踪后,拐进了一条冷冷清清的死胡同。
心里念头一转,连人带车就消失在了原地。
眨眼间,在空间里,她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再出现的时候,她身上多了一个特别大的背篓,里面用破草席卷着一头处理好的野猪,这野猪可不小,足足有百十斤重。
她往下压了压头上那顶破草帽,转身就拐进了那条通往黑市的又深又暗的巷道。
废弃碾米坊的后门,还是那个干瘦的男人在放风。
沈君兰熟练地报出暗号,递过去一毛钱。
干瘦男人认出了她,这可是上次卖了几百斤好麦子的“女财神”啊,态度立马客气了不少,麻溜地拉开了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涵洞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又暗又吵,空气里全是汗臭味、霉味,还有各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发酵的怪味。
不过人可比上次多多了,差不多多了一倍。
沈君兰没去上次交易的地方,直接走到一个相对空一点的角落。
她弯下腰,把背篓里裹着野猪的草席卷,“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上!
草席散开,露出里面油光发亮的肥膘,结实紧致的瘦肉,还有那粗壮的腿骨和一根吓人的獠牙!
一股浓烈的、带着野性的腥臊味一下子就散开了!
“嘶——是野猪肉!”
“我的乖乖!瞧瞧这膘,多肥啊!这肉,多瓷实!”
“还带着獠牙呢!这是头成年的公野猪啊!”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紧接着,惊叹声和议论声就跟炸了锅似的响起来。
好几个卖肉的贩子眼睛都红了,像饿狼一样冲了过来。
“大姐!这肉咋卖啊?”
“后腿!后腿给我留着啊!”
“猪头我要了!!”
沈君兰压着嗓子,报了个价格,比市面上的价格略高一点,但在黑市来说,还算挺公道的。
“两块钱一斤,不拆开卖。”
话刚说完,半扇野猪就被几个手脚快的贩子抢光了!
二百多块零散的钞票,把她的每个口袋都塞得满满的。
揣着这笔意外之财,她又在黑市里转了一圈,用特别低的价格换了些本地的腊肉、咸鱼、干蘑菇,甚至还从一个老婆婆手里,买了一窝毛茸茸、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鸡仔。
交易结束,沈君兰提着装小鸡仔的草筐,准备离开。
就在她快走到涵洞出口的时候,她那像雷达一样灵敏的精神力,察觉到了两个熟悉的气息!
那两个身影正从入口处,一前一后,挤了进来。
是刘老根和刘老蔫!
沈君兰脚步停了一下,身形就跟鬼魅似的,悄悄地躲进了旁边一堆废弃麻袋的阴影里。
她把自己的气息全都隐藏起来,精神力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精准地罩了过去。
就见刘老根弯着腰,脸上的表情特别奇怪,又是紧张,又是讨好,还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头。
刘老蔫缩着脖子,眼神躲躲闪闪的,活脱脱一只受了惊的老鼠。
两人没在交易的地方停留,直接朝着涵洞最里面,那个用油毡布围起来的“小单间”走去。
门口的干瘦男人显然认识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就掀起油毡布的一角,放他们进去了。
沈君兰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集中精神力,一下子就穿透了那块脏兮兮的油毡布。
油毡布里面,有个小小的火塘,火光一闪一闪的。
刀哥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正用一块破布,慢悠悠地擦着一把匕首。
他抬了抬眼皮,看了看进来的两人,声音沙哑得就像砂纸在磨一样。
“老蔫儿?稀客啊,秋收忙完了?”
刘老蔫搓着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里全是讨好的意思。
“刀……刀哥!我们……我们是来给您当向导的!”
他一把把身后的刘老根拉到前面。
“您不是一直想找到后山那个地方吗?老根在红星大队活了一辈子,后山哪条沟、哪道坎,他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我……我也熟!我们给您带路,保证顺顺当当把您送到地儿!”
刀哥擦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脸上那道刀疤在火光下扭动,就像一条蜈蚣。
“哦?向导?”
“是是是!”刘老蔫忙不迭地点头,像捣蒜似的,“刀哥,我知道您以前给的价。可那些年轻人办事不靠谱,嘴巴还不严。我们哥俩亲自来,钱可以少要点!您……您给个二百五就行!”
刀哥的目光落在刘老根那张写满了贪婪和恐惧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
他嘴角突然一咧,露出一口大黄牙,那笑容看着冷飕飕的。
“二百五?呵呵,刘老蔫,你这价……开得挺有意思。”
他话锋一转,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森起来。
“行!看在你这么‘实在’的份上,二百五就二百五!”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刀哥手里的匕首,猛地往地上一插!
“噗嗤!”
半截刀身都插进泥地里了,就剩下一个刀柄在那儿晃悠。
“要是带错了路,或者……敢跟老子耍心眼儿……”
“后果,你们自己想想清楚!”
“不敢!绝对不敢!”刘老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额头上全是冷汗。
刀哥从怀里掏出一沓“大团结”,随手数了二十五张,拍到刘老根手里。
“拿着!”
“明天天亮,在村后老鸦嘴集合!带足干粮,别误了事儿!”
“是!是!谢谢刀哥!谢谢刀哥!”
刘老根紧紧攥着那沓钞票,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那种死里逃生的狂喜和贪婪。
他拉着还在发抖的刘老蔫,千恩万谢地从油毡布里退了出来。
阴影里,沈君兰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后山。
向导。
真是两个二百五,怕是钱没挣到,命都得搭进去,这不是自己找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