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逻盛阿罗踏入那关押言环的牢房时,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弥漫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
言环听闻声响,只是淡淡地抬眸看了一眼。
我微微眯起双眸,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笑道:“看来言阁老早就算到本宫会来,瞧这神色,竟是如此平静,波澜不惊。”
言环冷冷地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如今你已是这局中的胜利者,自然是要到老夫面前炫耀一番的。
既如此,老夫又何苦放低身段,去求那狱卒通报呢!”
我抿唇,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真没想到,你倒还是个有些骨气的人。
只可惜,你太过贪恋那至高无上的王权,否则,老老实实做个辅佐大臣,待鹤发之年归隐山林,远离这朝堂的纷争与权谋,安享晚年,岂不美哉?
可如今,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当真是可悲可叹啊!”
言环微微抬起头,目光透过墙上那狭小的气孔,看向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阳光。
他的嘴角自嘲般地挑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若我不争不抢,又怎能在这残酷的世间活到今日?
你可知,我的母亲乃是改嫁之人,带着我这个外姓之子嫁入言家。
起初,我的继父对我尚有几分好脸色,可自从我的弟弟出生后,我便如同被这世界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没有人在意我是否会在寒冷的冬夜中瑟瑟发抖,没有人关心我是否会在饥饿中苦苦挣扎。
在那偌大的言府之中,我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可有可无。
若不是那厨娘心怀慈悲,偶尔施舍我一碗残羹剩饭,我能否活到八岁,都是个未知数。
在那深宅大院里,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若想得到更好的资源,获得他人的重视,只能靠自己去奋力争取。
幸而苍天有眼,不仅赐予我一副出众的皮囊,且还有一颗精于算计的头脑。
于是,我便偷偷地旁听言氏学堂的课业。
当我所学的知识远远超过言氏正统族人时,我略施小计,便让整个言家都知晓了我这个外姓之人偷学之事。
如此重大之事,自然会被呈到言氏族长面前。
而我,也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族长。
为了展示我的才学,我主动请求族长考考我。
他也对我这个偷学之人充满了好奇,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是否值得言氏家族的栽培。
我心中明白,在言家与我同龄的人当中,不,应该说在整个学堂里,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
所以,我毫无保留,在他面前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大放异彩。
正因如此,凭借着我的谋划,我终于如愿以偿光明正大地踏入了言氏学堂。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进入学堂,我要的是真正冠上言这个姓氏,并且享用言氏家族最好的资源。
于是,在我十岁那年,我参加了乡试,并夺得了乡试的第一名。
这在言家的历史上可是从未有过的,所以,言氏族长将我接到他的身边,悉心抚养,精心栽培。
我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包括言这个姓氏。
十三岁那年,我恰好赶上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并且以第二名的好成绩成功参加了殿试。
同样,在殿试中,我又以第二名的名次夺得了榜眼之位。
因为我的年龄较小,才华出众,得到了大王的赏识,他破格让我留在他身边,做了一名舍人。
可这小小的舍人之位,又怎能满足我的野心?
我深知自己年岁尚小,就算在朝中拉帮结派,也无人会多想。
因此那时的整个南诏世家皆于我的关系匪浅,众多的世家都想将其女许配于我。
可为了平衡这些关系,我终究只在言氏宗族中选了一名德才兼备的娘子。
而对外便是宣称,这是我自幼定下的姻亲。
我虽未曾迎娶其他世家的贵女,可却因此举,反而与他们的关系更甚!
这就是我一点点筹谋而来的底气!
我刚中举那时,因着与世子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我们便成了很好的玩伴。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精心谋划故意制造偶遇而来。
世子优柔寡断,遇事总是犹豫不决,常常向我询问建议。
我那时就想,若我是王室出身,必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虽然出生无法改变,但命运却可以由自己掌控。
随着他对我越发信任,我便渐渐地将他手中的权力揽入自己手中,而他,只需做个闲散的大王便可。
也许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亦是习惯了依赖于我,且对我无比信任,凡事都由我来做决定。
所以,他也是我从未想过要除掉的人,可惜啊,他身体赢弱,死得太早。
他临死之前嘱托于我,让四子继位。
可那四王子聪明伶俐,绝非是容易被人操控之人,我可不想辛辛苦苦培养出一只白眼狼,等他成年后反咬我一口。
于是,我便篡改了圣旨,便让那钟爱木匠之活的三王子登基继位。
这三王子刚登基之时倒还听话,可谁知,当子嗣多起来之后,他便听了宠妃之话,妄图从我手中夺回权力。
呵呵,我既然能将他捧上王位,自然也能将他拉下来。
所以,我便从他的子嗣中挑选了现今的南诏王。
他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沉迷女色。
于是我便诱导他,若是他能登上王位,这天下的美人都可尽入他的怀中。
就着这一条,他便乖乖的听命于我。
这大王年轻之时,倒也听话,我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可没想到,他随着年岁越大反而越糊涂,天真地想要从我手中夺权。
不过,也幸好他的子嗣够多,于是我便悉心的将那七王子培养成了懦弱听话之人。
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让逻盛阿罗这小子去了一趟禹国,竟然遇到了你这样的机缘。
哈哈,是老夫轻敌了。”
看着言环此刻的模样,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倒显得轻松无比。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言环,你可曾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言环竟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后悔?老夫活了这几十载,从未有过一丝后悔。
毕竟,老夫从一个陪嫁子,一步步走到如今能在南诏只手遮天的位置,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而今败了,无非是不利时机,造化弄人罢了!
于殿下几次过招,便知你聪慧无比。
因此,老夫败在殿下您的手中,倒也是心服口服了。
只不过,殿下可否为老夫解一解心中之惑?”
我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且问吧!”
言环思索了一番,微微蹙眉:“那雅幡的娘子,你们到底是抓了还是没抓?
昨日那名带着面具的娘子想必是殿下身边之人,可为何她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呢?”
我抿唇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人自然是抓了,我们所知道的事情,也的确是她们告知的。
只不过,其中有些是我特意编排出来,用来试探你的。”
言环无奈地摇头,苦笑道:“难怪,难怪。
当初我就觉得那三名雅幡娘子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原来是这样。
可是,据我所知,雅幡人对他们的天神极为敬重,而代表天神的圣女,她们是绝不会背叛的。
殿下,你又是如何让她们道出实情的呢?”
我咧嘴一笑,脸上带着一抹轻蔑:“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只会动脑的弱女娘?
只是,她们为何能道出实情,那是我的本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言环眼珠转了转,接着问道:“想必,她们三人此时已然香消玉殒了吧!”
我嘴角虽噙着笑意,但心底却不得不佩服言环的聪明,他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那三名雅幡娘子中了真言蛊后,虽将她们所知的一切都如实道出,但最终还是触发了体内的蛊虫,当场毙命。
否则,我也不会让鸾凌以及飞鸟集的女娘前来假冒。
不过,这些隐秘之事,我又怎会告知言环呢?
就在一片沉默之际,逻盛阿罗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言环,你之前所言,欲将我妹妹琳琳送与天佛,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