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境,无光界。
死寂的虚空已化为沸腾的炼狱。亿万破碎的古碑如同疯狂的食人鱼群,撕咬着中央那一点微弱的“生机”。灰黑色的能量乱流肆虐,将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无数碑灵尖啸着、碰撞着、湮灭着,又不断从更深邃的黑暗中涌出,永无止境。
林烬悬浮于吞噬漩涡的中心。
他覆盖魔纹的身躯已残破不堪,如同被万千恶鬼撕扯过的布偶,暗金的骨骼大面积裸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碳化的血肉不断剥落,又被魔碑强行汲取的碑灵死气勉强粘合。噬界魔瞳彻底化为一片冰冷死寂的漆黑,唯有最深处那一点赤红业火,如同黑洞中燃烧的恒星,冰冷地映照着这场永无止境的吞噬盛宴。
“吞——!!!”
嘶哑的咆哮已不似人声,更像是魔碑自身意志的具现。他枯爪每一次挥出,都带着魔碑本体的恐怖吸力,将扑来的碑灵抓碎、吞噬。心口处,万噬魔碑本体轰鸣震颤,表面的古老碑文已补全近七成,散发出愈发磅礴、冰冷、霸道的吞噬威压,疯狂掠夺着周围的一切。
但代价……同样惨重。
海量的、混乱的、充斥着无尽死寂与饥饿意念的碑灵记忆碎片,如同毒液般持续注入他的识海。即便大部分被魔碑镇压碾碎,那残存的冲击依旧让他的意识在疯狂与清醒的边缘剧烈摇摆。他如同一尊被强行灌注了无数亡魂怨念的杀戮机器,仅凭一丝本能在驱使着毁灭。
就在他再次将一块形如咆哮兽首的巨大碑灵撕碎吞噬时——
嗡——!!!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周围疯狂的碑灵,而是……来自这片死寂虚空……极远处的……某个……边界!
一道……极其细微、却……锐利到……足以刺穿这片死寂的……剑鸣声!猛地……响起!
那剑鸣……清越!冰冷!带着一种……斩断虚妄、涤荡邪祟的……纯净剑意!与这片充斥着死寂、饥饿与毁灭的归寂之境……格格不入!
剑鸣响起的刹那……
正在疯狂围攻林烬的碑灵狂潮……猛地……一滞!
无数双充满了饥饿与疯狂的血色、幽绿、灰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剑鸣传来的方向!它们……似乎……对那声音中蕴含的……纯净剑意……感到……本能的……厌恶与……警惕!
就连林烬心口那疯狂震颤的魔碑,都微微一顿,散发出的吞噬漩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林烬那几乎被杀戮和吞噬填满的漆黑魔瞳,也猛地转动,望向了那个方向。
只见……极远处的灰黑色薄雾……被……一道……纯净的、月白色的……剑光……强行……撕裂!
一道……纤细、窈窕、笼罩在一层……柔和却坚韧的……月白色光晕中的……身影……如同……逆流而上的……皎洁流星……正……极其艰难地……朝着这边……突进!
那身影周身……环绕着……一朵……缓缓旋转、绽放着……清冷光辉的……白玉莲台虚影!莲台洒下的清辉……将周围扑来的碑灵……稍稍逼退!但……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光晕不断明灭闪烁,仿佛随时会破碎!
身影的手中……紧握着一柄……断剑!
剑身……只剩半截!通体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剑格处……系着一条……早已褪色、却依旧能看出云霞纹路的……剑穗!
苏清雪?!
竟然是她?!
她……怎么可能……来到这里?!归寂境的入口……不是……
林烬漆黑的魔瞳之中,那一点赤红业火猛地一跳!混乱的意识中,瞬间闪过母亲那焦黑石碑上的绝笔,以及……系在母亲断剑上的……那条属于南宫清漪的剑穗!
仇恨!疑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波动……猛地……冲击着他那本就混乱的识海!
而此刻的苏清雪,状态显然差到了极点。
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着丝丝鲜红的血迹(与这片死寂的暗红截然不同),原本流光溢彩的云霞裙袍多处破损,沾满了灰黑色的死气侵蚀痕迹。她紧咬着下唇,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焦急、决绝,以及……一丝深深的恐惧!
她手中的那柄月华断剑,正发出持续不断的、尖锐的悲鸣,剑尖指引着方向,仿佛与某种东西存在着强烈的共鸣!而她周身的清心莲虚影,在无数碑灵死气的疯狂冲击下,光芒正在急速黯淡!
“林烬——!!!”
她看到了漩涡中心那道浴血疯狂、几乎不成人形的魔影,瞳孔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喊!
“快清醒过来!你不能被它彻底控制!那是……”
她的声音,被周围碑灵更加疯狂的尖啸和攻击所淹没!
但她的闯入,就像在一锅滚油中滴入了冷水!
瞬间吸引了大量碑灵的仇恨!
三块……体积远超寻常、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死寂气息的……巨碑……猛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撕裂碑灵狂潮……朝着她……狠狠……撞去!
一块……形如覆盖着鳞片的巨大手掌,掌心处一枚狰狞的独眼闪烁着吞噬神魂的幽光——噬魂魔掌碑!
一块……通体由无数扭曲哀嚎的面孔凝聚而成,散发着无尽的怨毒与绝望——万怨噬心碑!
最后一块……则最为诡异!它仿佛是一片不断流动的、粘稠的暗影,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其腐蚀、同化——归墟暗影碑!
这三块巨碑的威压……远超之前的所有碑灵!它们……似乎是这片区域……更强大的……“猎食者”!
苏清雪脸色骤变!清心莲光晕剧烈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猛地挥动月华断剑,斩出一道皎洁剑罡,劈向那噬魂魔掌碑,却只是让其微微一滞,掌中独眼幽光更盛!
“小心!!!”她失声惊呼,不知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提醒那边意识混乱的林烬!
而此刻的林烬……
苏清雪的闯入、她的呼喊、那熟悉的月华剑意、以及那三块明显更强的巨碑转移目标……这一切……如同一连串的重锤……狠狠砸在他那被混乱记忆充斥的识海上!
魔碑的吞噬本能……与……那深藏在灵魂深处、被母亲剑意守护的一丝清明……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呃啊——!!!”他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咆哮,周身吞噬漩涡变得极不稳定!
那三块巨碑……似乎……察觉到了……林烬状态的波动和……苏清雪那边更好的“口感”……竟……同时……放弃了苏清雪……猛地……调转方向……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朝着……林烬……扑来!
噬魂魔掌碑独眼幽光爆射!直刺林烬识海!
万怨噬心碑散发出滔天怨毒浪潮!冲击他的心神!
归墟暗影碑则化作一片死亡的暗影,笼罩而下,要将他彻底腐蚀同化!
内外夹击!识海与肉身同时遭遇致命打击!
“不——!!!”苏清雪见状,眼中闪过无比的绝望与决绝!她竟不顾自身安危,猛地催动那已濒临破碎的清心莲虚影!
“燃我剑心!莲华……护道——!!!”
噗——!!!
她喷出一口本命精血,洒在月华断剑之上!断剑发出一声凄厉却璀璨的铮鸣!清心莲虚影光芒暴涨,化作一道纯净的月白光柱,暂时逼退了周围的碑灵,她整个人如同飞蛾扑火,朝着林烬的方向悍然冲去!
同时,她将手中那产生着强烈共鸣的月华断剑,猛地掷向林烬!
“林烬!接剑——!!!”
剑光如虹,带着她最后的力量与一声泣血般的呼喊:
“快清醒啊——!!!”
月华断剑……化作一道皎洁的流光……精准地……射向……被三座巨碑围攻的……林烬!
是救赎?
还是……更深的陷阱?
那剑穗……依旧……系在……剑柄之上……随风……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