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陆昭正盯着法医白大褂上的血渍出神。
那片暗红像朵开败的花,正好印在“市立医院”的胸牌上——和韩明远基金会合作的定点医院。
“初步判断是突发性心脏病。”法医摘下橡胶手套,“死者冠状动脉有陈旧性堵塞,符合病历记录。”
陆昭没接话。
他蹲在铺着白布的临时解剖台前,林国栋的右手还保持着攥紧的姿势,指缝间沾着些细碎的蓝色粉末,摸上去像是干涸的砂粒。
刚才法医翻动尸体时,他瞥见死者耳后有圈极淡的红痕,像被细皮筋勒过的印记。
“能再检查下耳后吗?”他伸手按住要盖上白布的法医手腕,“可能是……”
“陆医生,我们按流程来。”法医抽回手,乳胶手套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家属已经确认过病历,没必要——”
“我自费加项。”陆昭打断他,从西装内袋摸出酒精棉球,手指几乎要贴上林国栋冰凉的皮肤,那种温度让人想起冬天里冻僵的手指。
余光里,韩明远正站在五米外的主桌旁,和警长说着什么,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在他后颈。
陆昭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刺穿了。
酒精棉球刚触到耳后红痕,陆昭的呼吸就顿住了。
原本淡粉的棉絮边缘,慢慢显出蓝紫色的痕迹。
他嗅到一丝淡淡的苦杏仁味,这气味让他心头一震——实验室报告里提到的那种新型神经毒素,正是这种味道。
他想起今早实验室报告里的成分说明:新型神经毒素溶于酒精,接触皮肤三分钟可渗透至血液,症状与心脏病发高度重合。
“这是……”法医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麻烦保存样本。”陆昭将棉球装进证物袋,抬头时正看见程浩被两个警察带进偏厅。
那年轻人的白衬衫后背全湿了,领带歪在锁骨处,像是被人拖过来的。
“程助理,林理事最近有什么异常吗?”警长的声音从偏厅门缝里漏了出来。
程浩的喉结动了动,手指绞着桌角的桌布:“他…他总说基金会的药物资助项目有问题。受助名单里有好多三年前就死了的人,但系统显示他们还在领药。上周他查了二十份档案,每份的死亡证明都是同一个医生签的字——”
“哪个医生?”
“是韩总基金会的合作医院。”程浩突然加快语速,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林理事说那些人根本不是病死的,是…是被拿来试药了!他最后一次出门前收到封信,就三个字……闭上嘴。”
陆昭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记录:11·23案第三名死者,尸体解剖显示体内有未知药物残留。
当时负责尸检的,正是韩明远当年实习的市立医院。
“老周,能再调下储物间监控吗?”他回到宴会厅时,安保主管正抱着平板往后台走,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的,带着一股的焦躁。
监控画面里,欧阳倩的黑色皮包格外扎眼。
她八点十分推开门,皮包鼓得像装了本书;八点十五分出来时,手里换成了透明塑料袋,里面躺着几枚香槟杯盖——和主桌上的杯盖款式一模一样。
“这包…”陆昭指着屏幕,“她进去前是空的?”
老周的手指在平板上抖得厉害:“储物间钥匙归我管…可昨天下午就丢了。”他突然捂住嘴,眼神飘向韩明远的方向。
陆昭没再问。
他转身对警长说:“封锁储物间,重点查抽屉夹层。”十五分钟后,技术员从最里层抽屉的暗格里扫出微量蓝色粉末,和林国栋指缝里的完全吻合。
洗手间的镜子蒙着层薄雾时,沈清正补涂口红。
她听见隔间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接着是手机的拨号音。
“韩总不接电话……”欧阳倩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手机按键快速敲打的声音,“陆昭查了储物间,还拿到了棉球样本。东西我处理了,可他好像……”
沈清的手顿在半空。
她认出那是欧阳倩的香水味,前调是铃兰,后调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和实验室检测出的神经毒素挥发气味高度相似。
“我知道了。”她迅速擦掉刚涂的口红,推门出去时故意撞了下隔间门,“啊,不好意思。”
欧阳倩从隔间冲出来时,眼尾的眼线晕成青黑色,脸上带着泪痕。
她撞开沈清往宴会厅跑,却在门口被陆昭拦住:“欧阳总监,能借手机看看通讯记录吗?协助调查。”
“凭什么?”欧阳倩的手指又开始快速敲击,这次快得几乎看不清,“我有权保持沉默!”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韩明远的身影适时出现在主桌前,慈善家的微笑像精密仪器校准过:“配合调查是应该的。”他拍了拍欧阳倩的肩膀,那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宠物,“小欧,把手机给陆医生。”
欧阳倩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死死攥着手机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宴会厅的落地窗。
警灯的红光透过玻璃照在了她脸上。
“各位,这只是场误会。”韩明远转身面对人群,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基金会成立十年,资助过三万多名患者……”他的目光扫过林国栋的尸体,语气微微一顿,“有人想抹黑我们,甚至不惜……”
“韩总。”陆昭的声音像把刀,精准剖开他的话,“林理事倒下时,手里攥的数字,是你手机号的尾号。”
宴会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韩明远的脚步顿了半秒,转身时依然带着笑:“真是巧合。”但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那枚戒指内侧,刻着“11·23”的日期,和十年前悬案的案发时间分毫不差。
陆昭摸出手机,镜头对准林国栋攥紧的右手。
在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他看见韩明远的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情绪:恐惧。
警笛声渐远时,陆昭盯着手机里的照片。
林国栋指缝间的数字被血渍染得模糊,但能勉强辨认出最后四位:3791——和韩明远常用手机号的尾号完全一致。
他把手机揣进内袋,那里还放着父亲的旧警徽,像在提醒他:十年前的真相,终于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