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实验室飘着消毒水的味,陆昭推开门时,程教授正弯腰调整显微镜的焦距,白大褂沾着几点褐色试剂。
来了?老人没回头,镊子夹起载玻片对着光,Zm-9的代谢图谱在这。他直起腰,推了推眼镜,桌上摊开的报告被空调风吹得翻页,不是正规药企生产的,原料里掺了东莨菪碱和γ-羟基丁酸。
陆昭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叩了两下。
东莨菪碱,他知道,麻醉剂里的成分,但大剂量会让人产生幻觉;γ-羟基丁酸......他想起林小芸说的自然死亡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
会让受害者出现急性心梗的症状。程教授把报告推到他面前,血压飙升、心脏骤停,解剖时只会发现心肌细胞坏死——和普通猝死没区别。
但代谢残留骗不了人。他指着图谱上的曲线,看这里,24小时内的尿液样本里有特异性代谢物,这是非法实验室的土法子,正规药厂提纯不会留这么多杂质。
十年前父亲的案卷里,那些猝死的死者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卖早点的老张、收废品的王婶,他们的死亡证明上都写着心源性猝死。
他捏紧报告:所以这根本不是药,是......
控制工具。程教授的声音沉下来,给不肯配合的人,让他们自然消失他抓起保温杯喝了口茶,小陆啊,我干毒理三十年,第一次见拿药物当屠刀使的,心真黑啊,伤天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清发来的消息:【检察院立案申请已提交,李检察官说等报告。】陆昭回了个,又补了句:【别急,我这就来。】
市检察院
沈清抱着文件袋站在档案室门口,李检察官正低头整理卷宗,齐耳短发。
Zm-9的毒理报告。沈清把文件推过去,方医生笔记里提到的三个人,王建国、张秀芬、陈德福,死亡时间分别是去年三月、七月、十一月。她翻开报告,手指压在代谢图谱上,程教授确认了,这三个人的尸检样本里都有残留。
李检察官的钢笔尖停在案卷上,没有抬头:律师的职责是提交证据,不是指导办案。但她的手指却悄悄勾住文件袋的边缘,往自己跟前拉了拉,下午三点前送回。
沈清转身要走,又听见对方极低的一声:专案组老周这两天在查基金会的资金流向。她脚步微顿,余光瞥见李检察官快速把报告塞进抽屉,锁扣一声——那是默许的信号。
陆昭的办公室里,投影仪照在墙上。
他把方医生笔记里的内部编号07-12-03投在屏幕上,又调出明远基金会的药品捐赠记录,手指在键盘上敲着:07批次是三月,12批次是七月......
03批次对应十一月。沈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和死亡时间完全吻合。
陆昭的呼吸突然一重。
他想起林小芸在楼梯间说的不肯帮基金会做事的人——王大爷不肯签土地转让协议,张奶奶不肯卖祖宅......韩明远用慈善基金会当幌子,用Zm-9当屠刀,清理所有阻碍他扩张的碍事者。
我联系了陈德福的女儿。沈清把电脑放在桌上,屏幕亮起家属的照片,陈阿姨说她爸死前半个月突然说有人要给他治病,当时她以为是老人糊涂......她的声音低下去,她同意重新尸检了。
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沈清接起,对面传来哽咽的女声:沈律师......我是王建国的女儿王小雨。
我爸床头柜里有张纸条,写着明远基金会的药不能喝......
陆昭看着沈清的手指慢慢攥紧手机。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永远冷静的律师脸上看见泪光。
我现在就过去。沈清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小雨说她爸的病例还在市立医院,我得去调原始记录......
等等。陆昭抓住她的手腕,韩明远不会坐以待毙。他想起昨晚追着林小芸的持刀男人,想起十年前父亲案卷里那串未解的死亡名单,让小刘跟你去,我让警局的朋友在医院外围盯着。
沈清点头,转身时外套滑落,露出内层别着的律师徽章,在阳光下闪了下。
下午四点,沈清的办公室飘着冷咖啡的味。
她坐在转椅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刚从王小雨那拿到的电子资料需要尽快整理。
突然,电脑屏幕闪烁两下,所有与Zm-9相关的文件夹图标开始疯狂跳动,对话框弹出猩红的删除中。
她猛拍键盘,电源键被按得凹陷下去,可屏幕依然闪烁。
备用硬盘的指示灯在桌面角落疯狂明灭,她扑过去拔下硬盘,又迅速插入另一台笔记本,手指在备份系统里输入密码,额头渗出细汗。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陆昭的来电:清姐,怎么了?
被入侵了。沈清盯着备份进度条,98%、99%、100%,所有电子文件都被删了,但备份保住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电脑风扇的声音,他们开始清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陆昭的声音很沉:我马上过来。
沈清挂了电话,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尸检申请——王小雨、陈阿姨的签名。
她伸手摸向抽屉最底层,那里躺着父亲留下的老怀表,金属外壳被摸得发亮。
指针指向四点十分,和母亲当年出事的时间分毫不差。
手机在桌面震动,显示着市立医院病理科的来电。
沈清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耳边传来接线员公式化的声音:沈律师您好,关于您申请的王建国先生原始尸检记录......
电流杂音突然响起,沈清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看见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正皱着眉——那是十年前母亲出事那晚,她在停尸房外见过的表情。
系统故障?她重复着对方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摸着怀表的表链,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时,夕阳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尸检申请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