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北伐大营。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如铁。各级将领分列两旁,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萧绝身上。军中粮草仅够半月之用的消息,像一块寒冰,压在每个人心头。
“王爷,朝廷的粮饷……”副将试探着开口,话没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皇帝卡着脖子,这仗还没打,自己人先要饿死了。
萧绝指尖敲击着铺开的地形图,发出规律的轻响。(皇帝老儿以为掐住粮草就能让我低头?未免太天真。他怕是忘了,本王除了是北伐元帅,还是暗影的首领,更是……沈清辞的丈夫。)
想到沈清辞,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光,随即被更深的冷厉取代。围府之辱,逼婚之仇,他记下了。
“粮草之事,本王自有计较。”萧绝的声音打破沉寂,冷冽如刀,“尔等只需整军备战,三日后,按原计划开拔。”
众将面面相觑,皆有忧色,但无人敢质疑萧绝的决定。这位爷向来言出必行,手段莫测。
就在这时,帐外亲卫高声禀报:“王爷,宫里有旨,宣您即刻入宫!”
(来了。)萧绝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了。”
他起身,玄色王袍在身后划开一道冷硬的弧度。“癸。”
一道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单膝跪地:“主上。”
“保护好她和孩子。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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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金銮殿。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微妙。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轻易出声。龙椅上的皇帝李弘璟,面色阴沉地看着殿外缓缓走来的萧绝。
“宸王,三日之期已到,你想清楚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萧绝站定,并未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一旁垂首而立、嘴角却隐有得色的靖王李澈,又掠过那些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一群蠢货,真当北狄和金帐王庭是纸糊的?没了本王,你们拿什么去挡?用你们的唾沫星子,还是用靖王那点见不得光的小算计?)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皇帝几乎要失去耐心,长到一些老臣开始冒冷汗。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陛下,北伐在即,稳定后方,确为当务之急。”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这口气……是松动了?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哦?宸王的意思是?”
萧绝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情绪,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金帐王庭和亲之事……臣,可以考虑。”
“考虑?”皇帝皱眉,对这个模糊的词汇不满。
“是。”萧绝抬眸,直视皇帝,“但有几个条件。”
“讲!”
“第一,围困宸王府的禁军,即刻撤离。”
“第二,北伐所需一应军饷粮草,兵部、户部需在五日内筹措齐全,不得有误。”
“第三,和亲之事,需待臣北伐凯旋之后再议。在此期间,金帐王庭若敢犯境,视同宣战,臣必率铁蹄踏平王庭!”
每说一条,皇帝的脸色就变幻一次。撤军,是示弱;给粮草,是资敌(在他看来说不定);延迟和亲,更是空头支票。但萧绝那句“踏平王庭”,又带着无与伦比的杀伐之气,让人毫不怀疑他做得出来。
(这小子,是以退为进?还是真的怕了?)皇帝心中狐疑,但萧绝肯松口,已经是意外之喜。在他看来,只要萧绝点了头,以后总有办法让他就范。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把萧绝弄去北伐再说。
“……好!朕准了!”皇帝权衡利弊,最终拍板,“即刻起,撤去宸王府外禁军!粮草军饷,五日内必至你军中!望你……莫要辜负朕望!”
“臣,领旨。”萧绝躬身,姿态无可挑剔。
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谁也没有看到他嘴角那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妥协?不,这只是清空障碍,方便我……放手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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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府。
禁军如潮水般退去,府门外恢复了往日的空旷,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种诡异的宁静。
沈清辞抱着女儿萧玥,站在廊下,看着重新洒入院落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这就撤了?谈判有结果了?)
她心里并没有多少轻松,反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以萧绝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向皇帝低头?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各种渠道的消息就雪花般飞了进来,最终汇聚成一个让她心头巨震的事实——萧绝在朝堂上,“同意”考虑和亲了!
(同意……考虑?)
沈清辞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怀里的萧玥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不安,咿呀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
(假的吧?肯定是权宜之计?是为了骗皇帝撤军和给粮草?他之前那么坚决……)
理智告诉她,这极有可能是萧绝的计谋。但情感上,那股被背叛、被牺牲的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蔓延开来。尤其是在她刚为他生下孩子,两人刚刚经历生死考验之后。
(萧绝,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她磨了磨后槽牙,(否则我就带着你的崽和你的钱跑路!让你人财两空!)
内心疯狂吐槽是她的保护色,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真实情绪。
“王妃,”辛悄无声息地出现,脸色凝重,“府外禁军虽撤,但发现几处可疑痕迹,疑似有人试图潜入,被我们暗中布下的机关逼退。手法……很像青羽卫。”
沈清辞猛地回神,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好啊,内外交困还不够,苍蝇也想来叮一口?真当我是软柿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关于萧绝的那团乱麻暂时压下。眼下,保护孩子才是第一位的。
“加强戒备,尤其是小世子和小郡主的房间,所有奶娘、丫鬟重新筛查一遍!”沈清辞冷静下令,“另外,把我们之前准备的‘小礼物’,给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备上。”
她说的“小礼物”,是结合现代理念设计的一些小型机关陷阱,比如沾上就奇痒难耐的粉末,触发后会发出尖锐警报的铃铛阵等。(跟老娘玩潜伏?让你们体验一下古代版‘密室逃脱’加‘谁是卧底’!)
处理完安保问题,沈清辞回到了书房。她摊开一张特殊的信笺,上面用只有她和核心管事才懂的符号标记着各项数据。
(皇帝以为围了府就能掐断我的资金流?做梦!)
她提笔,快速写下几道指令。
“玉颜坊:即日起,推出‘北伐同心’限定款香膏,所得利润三成,以匿名方式购入药材、棉衣,直送北境。”
“锦瑟阁:加快与西域商队的结算,所有回流白银,通过第三方法兰西商馆,兑换成金条,走海路转运至辽东。”
“清辞银号:启动‘飞钱’计划乙案,所有持有银票的客商,可凭票在江南、蜀中等地任意分号兑取现银,手续费全免,引导资金向南流动,避开朝廷监控,再通过漕帮秘密北运。”
这一系列操作,看似平常,实则是在进行一场庞大而无声的“资金大逃亡”和“物资转移”。皇帝盯着朝廷的国库和明面上的军饷,却想不到沈清辞能用商业手段,在她庞大的帝国内部完成资源的重新配置和输送。
(哼,论玩资金流和供应链,你们这群古人还嫩了点。)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萧绝,你在外面假意应承,我在里面暗度陈仓。咱们这出戏,可得唱好了。)
她需要和他通个气,确认他的真实意图,也需要让他知道,她这里一切安好,并且正在给他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持。
怎么联系呢?常规渠道不安全了。
沈清辞目光落在窗外,看到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
(有了!)
她唤来辛,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久后,几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信鸽从宸王府不同的角落悄然飞起,混入京城的鸽群,消失在天际。它们的脚环内侧,用特制的、遇水方显的墨水,写着不同的商品代码和数字。这些信息会流入沈清辞名下的各个商铺,最终汇聚成只有她和萧绝能看懂的秘密情报——府内安,资金已动,青羽卫扰,一切按计划进行,等你信号。
而那个“信号”……沈清辞抚摸着令牌上凹凸的纹路,心想,大概就是北伐真正打响的那一刻吧。
只是,在等待信号的日子里,那个“假意应承”的消息,依旧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口,时不时地隐隐作痛。
(萧绝,你最好真的是在演戏。)
她望着北方的天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