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条厂的院子里,晨光刚把薄雾吹散,就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和工人。连邻村的老铁匠都拄着拐杖赶了来,踮着脚往院子中央瞅——那里立着个模样“四不像”的铁家伙,旧发动机焊在厚重的榆木架上,黑黢黢的铁面缸敞着口,里面装着自制的螺旋搅拌桨,齿轮箱上还留着补焊的痕迹,浑身透着股“土味”,却又莫名让人心里发紧。
“这就是青山哥说的自动和面机?看着跟堆破烂似的。”二柱挠着头,跟身边的工友嘀咕。旁边的张婶也皱着眉:“咱和面讲究手劲和火候,这铁疙瘩能揉出筋道的面团?我可不信。”李老黑更是抱着胳膊,绕着机器转了三圈,撇着嘴:“上次我说他收废品当宝贝,这回要是这玩意儿能成,我李字倒过来写!”
许青山没理会众人的议论,额角还沾着油污,眼里却闪着亮。他拍了拍铁面缸,声音洪亮:“大伙儿别着急,今儿就让这‘土家伙’露一手!”说着,他朝赵铁柱使了个眼色。赵铁柱立刻拎来半袋面粉,“哗啦”一声倒进铁缸,又按比例加了温水,然后合上缸盖,攥着扳手检查了一遍齿轮咬合处——这是他们昨晚调试到后半夜才搞定的,之前齿轮总卡壳,许青山蹲在地上画了几十张草图,才琢磨出调整传动比的法子。
“通电!”许青山一声令下。老刘赶紧合上电闸,旧发动机“嗡”地一声启动,带着齿轮箱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铁面缸里的搅拌桨缓缓转了起来,起初还有些卡顿,没过几秒就变得顺畅,面粉和水渐渐交融,泛起细密的白泡。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转动的铁缸。阳光洒在机器上,补焊的齿轮泛着微光,搅拌桨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匀,原本松散的面粉慢慢变成棉絮状,又渐渐揉合成光滑的面团,顺着缸壁轻轻转动,看得人眼睛发直。
“我的娘嘞,真动起来了!”张婶捂着嘴,满脸惊讶。二柱凑得更近了,看着面团在缸里翻滚,忍不住伸手想去碰,被许青山一把拦住:“别碰,机器转着呢,小心伤着。”
十分钟后,许青山关掉电源,掀开缸盖。一股麦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里面的面团光滑筋道,用手一扯,能拉出细细的丝,比手工揉的还要均匀。赵铁柱伸手揪了一小块,搓成条,往案板上一摔,“啪”的一声脆响,连老铁匠都忍不住点头:“这面揉得匀,筋度够,比咱手揉的还强!”
“成了!真成了!”院子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二柱一把抱住许青山,笑得合不拢嘴:“青山哥,你太牛了!这玩意儿太神了!”张婶也凑过来,摸着铁面缸,眼里满是欣喜:“以后再也不用揉面揉得胳膊肿了,这铁疙瘩真是救星啊!”
李老黑愣在原地,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挠着头笑:“算我看走眼了,这‘破烂’还真成宝贝了!回头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院子里的气氛热闹得像过年。
许青山抹了把额角的汗,心里格外踏实。他知道,这台土法改造的自动和面机,背后藏着多少个不眠之夜——为了修旧电机,老刘拆了又装,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为了做搅拌桨,老铁匠抡着铁锤敲了三天三夜;他自己则抱着从城里借来的机械书,一页页啃,连吃饭都在琢磨齿轮的传动原理。三百块收来的旧零件,加上村里人的手艺,硬是拼成了能顶八个壮劳力的机器。
“大伙儿别高兴得太早!”许青山抬手往下按了按,声音里满是期许,“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还要改自动漏粉机、自动晾晒架,让厂里的活儿全变成‘机器当家’!”他指着铁面缸里的面团,“以前八个人和面,一天最多揉两百斤面,现在这台机器,一个人盯着,一天能揉一千斤,效率提升五倍!城里那三千斤的订单,咱再也不用熬夜赶工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欢呼。工人们围着机器,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有人想试试操作,有人琢磨着怎么再改进改进。张婶已经拎起面团,往漏粉区走去:“我先去试试这面漏出来的粉条,肯定更筋道!”
阳光越发明媚,照在每个人脸上,也照在那台轰隆作响的土制和面机上。机器转动的声音,混合着村民的笑声,飘出粉条厂,飘向村口的公司木牌。
许青山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清楚,这台简陋的机器,不仅是生产效率的飞跃,更是磨盘沟人智慧与实践的结晶——没有钱买新设备,就用双手改造旧零件;没有现成的技术,就在实践里摸爬滚打。
而这,只是磨盘沟机械化的开始,更广阔的前路,正随着机器的转动,一点点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