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何雨隆结的账——吴冰兜里早已空空如也。大哥大嫂先回吧,我没事。
真没喝多?
清醒着呢。吴冰摆摆手。
他只是心里憋闷多喝了几杯,头脑其实异常清醒。抽根烟。何雨隆递过大前门,划亮火柴。咳咳......吴冰猛吸一口,呛出眼泪。多大的事儿,肉照旧每天送一百斤。
大哥仗义,可武术队不能永远靠您接济。
这次要是再批不下经费......干脆解散算了,我去厂里当工人。
舍得?
当然舍不得。
若非万般不舍,他和教练们也不会坚持至今。
当初顶着压力维系这个武术队,如今却看不到希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武术班的训练资金迟迟未能到位,后续活动如何维持?
吴冰心中已有打算,稍后便准备搬着被褥去主管领导家 。
若讨不到经费,他便留在此处过年。大哥,嫂子,我先告辞。”
吴冰掐灭烟头,转身去取铺盖。冰子,你这状态还能骑车吗?”
“无碍,确实没醉。”
吴冰跨上自行车。
见他行进平稳,何雨隆确认其意识清醒。
解散武术队一事,何雨隆明白吴冰心有不舍。
若非如此,训练也不会坚持至今,早该在停课时就结束了。
只是不知经费申请能否成功。
想来希望渺茫。
即便失败也无妨,毕竟还有他这个兄长支持。
只要官方一日不恢复训练许可,他就持续资助下去。
每日不过消耗些肉类,不求回报,权当消遣。雨隆,冰子还好吧?”
“这点挫折难不倒他。”
“可他好像撞树了。”
“什么......?”
何雨隆回首,只见吴冰连人带车栽在树下。伤着没有?”
“大哥,没事。”
吴冰撑着站起身。
方才走神才出了意外。我送你回去,你这样骑车实在令人担忧。”
“真不必......”
“别推辞了,我来骑。”
何雨隆接过车把,将阿诗玛安置好后载着吴冰前往体校。
交接给其他教练后,二人返回礼土胡同。
次日清晨,何雨隆正欲携阿诗玛前往正阳门。
刚迈出门槛,便撞见伫立许久的吴冰。冰子。”
“大哥,嫂子。”
“天哪,怎么这般憔悴?出什么事了?”
吴冰满眼血丝神情萎靡的模样令何雨隆心头一震。
凌晨时分,何雨隆将肉类送到了武术班。
这次接待他的不是吴冰,而是另一位教练王声。
王教练告诉他,吴冰昨晚七点左右出门了,说是去找相关领导申请训练经费。
看到吴冰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何雨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还是没戏。大哥,我没事。吴冰嗓音沙哑,喉咙疼得像是发炎了。先进屋再说。何雨隆带他进门,来,喝杯茶润润嗓子。
两杯热茶下肚,吴冰总算好受些了。舒服多了。
早上我去武术班,王教练说你跑经费去了,说说吧,是不是碰钉子了?
大哥,你怎么听着有点幸灾乐祸呢?
纯粹是好奇。
哎……一言难尽啊。
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说。
吴冰又叹了口气。
昨晚他确实带着申请材料去找领导,但结果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学校都停课了,他们武术班能偷偷训练就不错了,还想要经费?简直是痴人说梦。
上头明确表示,除非正式下发文件批准武术班恢复活动,否则不可能拨款。
没追究他们违规训练的责任已经算好的了,经费更是别想。
不仅空手而归,还被狠狠训了一顿。
吴冰心情低落,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何雨隆家里。大哥,我想把武术班解散算了。
冰子,业余体校武术班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心血。
武术班肩负传承国术的使命,真就这么放弃了?
舍不得……当然舍不得。
那不就行了?反正你们武术班欠我的也不差这点儿,以后肉还是我来供,等到上面批准恢复活动为止。
大哥……吴冰看着何雨隆,一时语塞。哎,冰子,你不会是要哭吧?憋回去啊,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的可不像话。
望着吴冰泛红的眼眶,何雨隆笑着抬了抬腿。
对姑娘家还能温言软语,可要是个大老爷们在他跟前掉眼泪,他非得把人踹出二里地去。谁哭了,刚才有飞虫眯了眼。吴冰慌忙抹了把脸。
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整个武术班都记着何雨隆雪中送炭的情谊。吃饭没?
还没。
吴冰揉着咕咕叫的肚子。
昨晚在领导家门口蹲了一宿,反倒挨了顿训,补助款的事儿又黄了,哪还有胃口吃饭。先垫垫肚子。阿诗玛从邻院端来海碗牛肉面,颤巍巍的肉块堆成小山。多谢嫂子。吴冰抄起筷子狼吞虎咽。
何雨隆提着酒葫芦走出来,琥珀色的酒液晃出清香:整两口?
大哥我敬您!客套话不多说,往后有事尽管吩咐,皱半下眉头我吴冰就是王八养的!
扯啥刀山火海的,走着!
好酒!吴冰咂摸着滋味,喉头滚过一线温热的药香,您这酒曲里掺了药材?
就制曲时用了点黄芪当归。
正说着,何雨隆回屋拎出两个青瓷壶。
一壶仍是药香酒,另一壶却飘着浓烈的虎骨气息。
何雨隆酿酒时精心调制了五种香型:酱香、浓香、清香、馥郁香及药香。
尤其二十款药香白酒,因掺入秘境珍稀药材,堪称上等养生佳酿。
虽不及虎骨酒效力强劲,但长期饮用可调理体魄,远胜市面上吹嘘的保健品百倍。冰子,试试这个。
大哥,这酒......!
吴冰立刻端起药香酒抿了一口,闭目细品。
药力竟如此汹涌!
习武之人素来需要肉食滋补与药浴辅助,何雨隆这酒的药性,连他师父独门配方都难以企及。
杯中之物,必是融入了年份久远的稀世药材。再尝尝这个。何雨隆笑着斟满虎骨酒。好烈的后劲!
酒液入喉如烈焰贯体,吴冰猛地跃起打起拳法,汗出如浆却通体畅快,连经年旧伤处的隐痛都被暖流抚平。
他紧盯着酒壶目光灼灼,却知此物不可贪杯。
以他体质,日饮二两已是极限。虎骨辅以百味珍材秘酿,如何?
神效非常!大哥能否......
走时带一坛去。
吴冰深知寻常虎骨酒难有此等威力,凑齐百年药材本非易事。
何雨隆只笑而不语——于他而言,秘境中漫山药材不过俯拾皆是。当真给我一整坛?
大哥何时诓过你?
何雨隆转身捧出虎骨酒,又添了白酒与黄酒各一坛相赠。
吴冰望着眼前那个二十斤的大酒坛,眼眶瞬间湿润。何大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他一把抱住何雨隆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
酒足饭饱后,吴冰起身告辞。
他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与来时判若两人。记得 绑牢靠。何雨隆站在院门口叮嘱。
吴冰仔细地将三坛美酒固定在自行车后座,特别是那坛珍贵的虎骨酒,他反复检查了好几遍。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载着他奔向新的开始。
送走吴冰后,何雨隆牵着阿诗玛来到正阳门。
刚到牛爷家院子,就听见里面热闹非凡。哟,雨隆来啦!牛爷正给街坊们讲着老京城的故事,看见两人连忙招手。
院里的老邻居们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可有日子没见你们小两口了。
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了?
快过来坐坐,牛爷正说到精彩处呢。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诗玛靠着何雨隆,听牛爷将那些陈年往事娓娓道来,宛如在听一场生动的评书。
院子里的人正聚精会神听着牛爷说书,见何雨隆和阿诗玛迈进门槛,牛爷起身招呼:雨隆,小九回来啦。他朝众人摆手道:今儿就讲到这儿,大伙儿都忙去吧。
众人闻言纷纷应声:
得,听您的。
散了散了。
赶着上工呢,下午车间还等着。
雨隆,改天一起喝两盅。
牛爷说的书实在精彩,众人虽意犹未尽,却也知趣地散了场——横竖往后有的是功夫接着听。滇南之行可还顺当?牛爷给二人斟上茶水。挺顺利的。何雨隆接过茶碗。小九,家里长辈们都安康?
托您挂念,都好着呢。
何雨隆摸着肚子笑道:这趟出门久了,就馋您那手炸酱面。
嘿,你小子!牛爷系上围裙往厨房走,等着,这就给你露一手。
何雨隆忙跟进去打下手。
这道传承几十年的老味儿,是他两世为人吃过最地道的滋味。
灶台前牛爷倾囊相授,何雨隆学得仔细。
不过片刻工夫,三碗油亮喷香的炸酱面便出了锅。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牛爷将筷子递给二人。
何雨隆吸溜着面条连连点头:绝了!
阿诗玛刚端起碗突然捂住嘴:呕——
怎么了这是?何雨隆慌得撂下碗筷。不打紧,阿诗玛脸颊微红,这两日总有些反胃。
要不还是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