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周云凯被安排到了哈密学堂。
他是翰林院出身。
满腹经纶。
本以为来这里。
是教化边民的。
但眼前的景象。
让他愣住了。
学堂里。
孩子们正在上课。
但教的不是四书五经。
而是算术和格物。
一个老师傅正在黑板上。
画着水车的结构图。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周云凯皱起眉头。
走上前去。
“这位师傅。”
“学堂不教圣贤书。”
“教这些做什么?”
老师傅转过身。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匠人。
他笑了笑。
“这位大人。”
“您是新来的吧。”
“哈密学堂的规矩。”
“就是教实用的东西。”
周云凯更加不解。
“实用?”
“难道圣贤之道。”
“不实用吗?”
老师傅摇头。
“大人。”
“不是说圣贤之道不好。”
“但这些孩子。”
“将来要种地要做工。”
“光会背书。”
“肚子可填不饱。”
周云凯语塞。
他想反驳。
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
林望走了进来。
“周翰林。”
“看得如何?”
周云凯拱手。
“林都督。”
“下官有些不解。”
“学堂为何不教四书五经?”
林望笑了。
“周翰林。”
“不是不教。”
“而是要结合实际。”
“您看。”
他指着黑板上的水车图。
“这水车的原理。”
“其实就是《考工记》里的内容。”
“孩子们学了这个。”
“既懂了古人的智慧。”
“又能用到实处。”
周云凯一愣。
他没想到。
林望会这么说。
林望又说道。
“周翰林。”
“您是饱学之士。”
“不如就留在学堂。”
“教孩子们读书。”
“但不能只教死书。”
“要结合实际。”
周云凯沉思片刻。
“林都督的意思是。”
“让下官把圣贤之道。”
“和实用知识结合起来?”
林望点头。
“没错。”
“比如《孙子兵法》。”
“可以用来分析沙盘战术。”
“《农政全书》。”
“可以指导农耕。”
“这样一来。”
“孩子们既学了圣贤书。”
“又学了实用技能。”
周云凯眼睛一亮。
“林都督高见。”
“下官愿意一试。”
林望满意地笑了。
“那就拜托周翰林了。”
接下来的几天。
周云凯在学堂里。
开始尝试新的教学方法。
他用《孙子兵法》。
给孩子们讲解战术。
孩子们听得入迷。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举手问道。
“周先生。”
“兵法里说的虚实。”
“跟燧发枪有什么关系?”
周云凯一愣。
“燧发枪?”
孩子点头。
“对啊。”
“我爹在工坊里。”
“就是造燧发枪的。”
“他说。”
“燧发枪的威力。”
“就是虚实之道。”
“敌人以为我们远。”
“其实我们能打到他。”
周云凯听了。
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
这些孩子。
对火器的理解。
竟然如此深刻。
他又问道。
“你爹还教你什么?”
孩子兴奋地说道。
“我爹说。”
“燧发枪的结构。”
“就是格物致知。”
“每个零件。”
“都有它的道理。”
“只要搞懂了。”
“就能造出更好的枪。”
周云凯陷入沉思。
他开始意识到。
哈密卫的教育。
和京城完全不同。
这里的孩子。
不是死读书。
而是学以致用。
下课后。
周云凯在学堂里转了一圈。
他看到。
有的孩子在学算术。
有的在学机械原理。
还有的在学医术。
他走到一个教室门口。
看到一个老师傅。
正在教孩子们拆解燧发枪。
孩子们动作熟练。
很快就把枪拆成了零件。
周云凯心中震惊。
这些孩子。
才十岁左右。
竟然已经会拆枪了。
老师傅看到他。
笑着说道。
“周大人。”
“您也来看看?”
周云凯点头。
“这些孩子。”
“学这些做什么?”
老师傅说道。
“都督说了。”
“哈密卫的孩子。”
“将来都要有一技之长。”
“会拆枪。”
“就能修枪。”
“将来到了军中。”
“就是宝贝。”
周云凯听了。
心中更加不安。
林望这是在培养什么?
是士兵?
还是工匠?
还是两者兼有?
他决定。
要好好观察。
看看林望到底想干什么。
几天后。
周云凯被安排。
去协助哈密卫的行政工作。
他接触到了哈密卫的账目。
账房先生。
是个年轻人。
叫小九。
他正在用算盘。
飞快地计算着。
周云凯走过去。
看了一眼账本。
他愣住了。
账本上。
不是传统的流水账。
而是分门别类。
清清楚楚。
收入支出。
一目了然。
小九抬起头。
“周大人。”
“您有什么吩咐?”
周云凯问道。
“这账本。”
“是谁教你做的?”
小九说道。
“是都督。”
“都督说。”
“账目要清楚。”
“不能糊涂。”
“所以他教了我们。”
“三栏式记账法。”
周云凯又问道。
“三栏式记账法?”
小九点头。
“对。”
“就是把收入、支出、结余。”
“分成三栏。”
“这样一来。”
“账目就清楚了。”
周云凯仔细看了看。
他发现。
这种记账法。
确实比传统的流水账。
清楚得多。
他又翻了翻账本。
看到了一些支出项目。
比如抚恤金、学堂开支、工坊维护。
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云凯心中震惊。
林望治卫。
竟然如此细致。
这哪里是边陲武夫。
分明是精通治理的能臣。
他又问道。
“哈密卫一年。”
“收入多少?”
小九想了想。
“大概二十万两左右。”
“但开销也大。”
“所以剩不下多少。”
周云凯心中一动。
二十万两?
赵虎报的是十万两。
看来林望确实在隐瞒。
他又问道。
“开销都花在哪里了?”
小九翻开账本。
“您看。”
“军饷占了三成。”
“工坊维护占了两成。”
“学堂和医疗占了一成。”
“剩下的。”
“都是修路建城的开销。”
周云凯仔细看了看。
他发现。
林望确实没有中饱私囊。
所有的钱。
都用在了哈密卫的建设上。
他心中复杂。
林望这个人。
到底是忠臣。
还是乱臣?
晚上。
周云凯在住处。
给徐阶写信。
他在信中写道。
“老师。”
“学生在哈密卫。”
“已有数日。”
“所见所闻。”
“令学生震惊。”
“林望治卫。”
“井井有条。”
“账目清晰。”
“无懈可击。”
“但学生也发现。”
“林望的野心。”
“绝不仅仅是守边。”
“他在学堂里。”
“教孩子们实用知识。”
“甚至让他们学习火器。”
“他的账目。”
“虽然清晰。”
“但收入远超他报给朝廷的数字。”
“学生认为。”
“林望此人。”
“虽有才干。”
“但其实用主义思想。”
“对传统儒学冲击巨大。”
“若任其发展。”
“恐怕将来。”
“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写完后。
周云凯将信封好。
交给手下。
“八百里加急。”
“送回京城。”
手下应道。
“是。”
周云凯望着窗外。
心中忐忑。
他不知道。
徐阶收到信后。
会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
指挥使府。
沈炼向林望汇报。
“都督。”
“周云凯写了信。”
“已经派人送往京城。”
林望笑了。
“内容是什么?”
沈炼说道。
“他说您治卫有方。”
“但野心太大。”
“还说您的实用主义。”
“对儒学冲击巨大。”
林望大笑。
“很好。”
“他果然看出来了。”
沈炼不解。
“都督。”
“您不担心吗?”
林望摇头。
“担心什么?”
“他说得没错。”
“我确实在冲击儒学。”
“但那又怎样?”
“只要我做得对。”
“就不怕别人说。”
沈炼点头。
“都督说得对。”
林望又说道。
“不过。”
“周云凯这个人。”
“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能看出我的意图。”
“说明他不是庸人。”
沈炼问道。
“那您打算怎么办?”
林望想了想。
“继续让他观察。”
“让他看到。”
“哈密卫的好。”
“说不定。”
“他会改变看法。”
沈炼笑了。
“都督的意思是。”
“要收买他?”
林望摇头。
“不是收买。”
“是让他自己选择。”
“只要他认同我们。”
“自然就会站在我们这边。”
沈炼点头。
“我明白了。”
林望望着窗外。
喃喃自语。
“周云凯。”
“你是个聪明人。”
“希望你能做出。”
“正确的选择。”
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