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夏蝉与药引
入夏后,断星崖的蝉鸣就没停过,从清晨吵到日暮,像无数把小锯子,在空气里拉着绵密的响。小石头却爱听这声儿,说蝉鸣最盛的时候,山里的“金蝉花”正好采,那是治小儿夜啼的良药。
“金蝉花长在蝉的幼虫身上,”小石头背着竹篓往山上走,林婉儿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小竹篮,“得在太阳出来前采,不然露水一干,药效就减了。”
山路两旁的灌木上,挂着晨露,沾湿了裤脚。林婉儿拨开挡路的枝条,忽然“呀”了一声——一只刚蜕壳的蝉,嫩白的身子还没变黑,正趴在草叶上颤巍巍地展翅。
“别动它,”小石头按住她的手,“这时候的蝉最嫩,是鸟雀的口粮,咱别惊了它。”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松树,“你看那树根下,有金黄色的花茎冒出来,那就是金蝉花。”
林婉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株顶着黄白色花瓣的植物,从松针堆里钻出来,茎秆胖乎乎的,带着奇特的纹路。“真像金蝉戴了朵花。”她蹲下身,小心地拨开周围的土,“这么采?”
“得连下面的虫体一起挖,”小石头拿出小铲子,“虫体里的菌丝才是精华。”他挖得很慢,像在剥一颗易碎的蛋,直到整株金蝉花连带着土里的蝉蛹都露出来,才轻轻放进竹篮里。
太阳升高时,竹篮里已经装了小半篮金蝉花。林婉儿的额头上渗着汗,却不觉得累,看着那些奇特的花,觉得比城里的牡丹还稀罕。“回去怎么炮制?”
“先用清水洗去泥沙,不能搓,怕把菌丝洗掉了,”小石头擦了擦汗,“然后蒸半个时辰,晒干了就能入药。去年王大娘的孙子夜夜哭,用这金蝉花配着茯苓煎水,喝了三帖就好了。”
下山时,蝉鸣更盛了,吵得人耳朵发涨。林婉儿却想起小时候,母亲也常在夏夜里煎蝉蜕给她喝,说是能清热明目。那时候只觉得药苦,如今跟着小石头采了金蝉花,才懂这夏日里的虫鸣草木,藏着多少治病的道理。
回到药铺,阿芷正在院里翻晒金银花。“采着了?”她直起身,看着竹篮里的金蝉花,“今年雨水足,这花长得比往年饱满。”
“我这就去炮制。”小石头把金蝉花倒进盆里,林婉儿赶紧舀来清水,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清洗。小芽儿蹲在旁边看,手指戳了戳蝉蛹,好奇地问:“这虫子变成花了吗?”
“算是吧,”小石头笑着说,“就像紫苏能当菜也能当药,万物都有自己的用处。”
蒸金蝉花时,药香混着水汽弥漫开来,带着点泥土的腥气,却不难闻。林婉儿守在灶台边,看着瓦盆里渐渐变色的花茎,忽然觉得这夏日的时光,也像在蒸笼里慢慢熬着,把蝉鸣、花香、药气都熬成了日子的味道。
傍晚,李逸风从镇上回来,带回个不好的消息:“西边的村子闹起了暑疫,好几个孩子上吐下泻,还发着烧,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治好。”
小石头心里一紧:“暑疫多是湿热引起的,得用藿香、佩兰,再加点清热的。”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金蝉花也能派上用场,既能安神,又能止泻。”
“我跟你一起去。”林婉儿立刻收拾药箱,把刚晒干的金蝉花装进去,又包了些藿香和紫苏叶。
阿芷在一旁叮嘱:“带上防疫的药粉,别被传染了。”
赶到西边村子时,天色已暗。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家亮着灯,隐约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村长领着他们去看病人,屋子里闷热得很,孩子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
小石头赶紧给孩子把脉,又看了看舌苔,眉头紧锁:“是湿热郁在肠胃,得先刮痧放放热气。”林婉儿立刻拿出刮痧板,沾了点香油,在孩子的后颈和脊背轻轻刮着,很快就刮出了紫红色的痧痕。
“我去煎药。”林婉儿抱着药箱去了灶房,把藿香、佩兰、金蝉花一股脑倒进陶罐,又抓了把紫苏叶放进去。柴火噼啪地烧着,药香在夜色里飘得很远,像是在给这生病的村子带来点安慰。
药煎好时,孩子的烧退了些,不再哭闹了。小石头小心地给孩子喂药,药汁很苦,孩子皱着眉头要哭,林婉儿赶紧掏出颗糖,哄着说:“喝完药吃糖,就不苦了。”
忙到后半夜,村里的几个孩子都喝了药,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小石头留下药方,又教村民们用艾草和苍术烧烟防疫,才和林婉儿往回走。
夜风吹过,带着点凉意,蝉鸣稀疏了些。两人走在田埂上,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林婉儿忽然觉得,这夏日的蝉鸣不再吵闹了,反而像在为他们引路,而那些采来的金蝉花,熬出的药汤,都是这夏夜时光里,最实在的守护。
回到药铺时,天快亮了。院里的金银花还在散发着清香,灶上的药罐里,还留着点金蝉花的药渣。小石头和林婉儿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谁都没说话,却觉得这夏日的时光,因为这一场奔波,变得格外厚重。
就像那蝉,要在地下蛰伏多年,才能在夏日里鸣唱;就像这金蝉花,要在泥土里与虫共生,才能成为治病的良药。日子或许也得这样,经点风雨,熬点苦,才能酿出最踏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