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桃落归根处,药香绕余生
清明的雨,总带着点缠绵的凉。药铺院里的桃花落了满地,粉白的花瓣被雨水泡得发胀,像铺了层湿软的锦缎。苏禾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阿芷用扫帚把花瓣归拢到树根下,动作慢悠悠的,像在跟春天告别。
“别扫了,让它烂在土里,正好当肥料。”苏禾的声音有些哑,这两年,他的身子骨不如从前硬朗,说话多了就发喘。
阿芷直起身,捶了捶腰,鬓角的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看着碍眼。”她走到廊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给苏禾披上,“风凉,披上点。”
小石头已经长成半大的少年,背着药篓从山上回来,篓子里装着新采的春笋,沾着泥和露水。“爷爷,奶奶,我采了些春笋,晚上炖鸡汤。”他把药篓放在墙角,看见满地的桃花,忽然说,“老师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就是说这些花瓣吧?”
苏禾笑了,摸了摸他的头:“是,它们落在土里,明年的桃花会开得更艳。”
小禾从镇上回来,带回个好消息——县里的医院把他们的风湿膏列入了常用药,还特意送了块“仁心济世”的牌匾,红底金字,看着格外喜庆。“爹,娘,咱们药铺的方子,能帮到更多人了。”他把牌匾挂在门楣上,浆糊的甜香混着药香,漫了满屋。
阿芷看着牌匾,眼圈有点红:“你爷爷要是还在,准得喝两盅。”
“爹在天上看着呢。”苏禾轻声说,目光落在断星崖的方向,那里的麦田已经泛出新绿,像块铺展的绿绸。
入夏时,苏禾的腿疾犯了,走不了远路。小禾不让他再去药圃,说有他和小石头就行。苏禾便坐在廊下,看着他们祖孙俩在圃里忙碌,小石头学着辨认草药,小禾在一旁指点,声音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那是苍术,要埋在沙土里存着,防潮。”
“这株是当归,叶子背面有绒毛,别认错了。”
阿芷坐在他身边,给缝补好的药袋穿绳子,针脚依旧细密。“你看他们,像不像当年的咱们?”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时光。
苏禾点点头,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是啊,多像啊,一样的药圃,一样的身影,一样的药香,只是当年的青丝,如今已成白发。
立秋那天,苏禾忽然想吃阿芷做的麦饼。阿芷赶紧去灶房忙活,麦香飘出来时,他已经睡着了,嘴角带着笑,像个满足的孩子。
送葬那天,天很蓝,断星崖的麦子黄得正好。小石头捧着苏禾的牌位,走在最前面,牌位上的字是小禾写的:“药铺掌柜苏公禾之位”。乡亲们都来了,王大爷抹着泪说:“苏先生是好人啊,我的风湿,多亏了他的膏药。”张奶奶也说:“他给我扎针,从来都轻轻的,怕我疼。”
阿芷没有哭,她把苏禾的药箱收拾好,放在药柜最上层,里面还留着半盒没用完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香。她知道,苏禾没有走,他变成了药圃里的草,变成了桃树下的土,变成了这满院的药香,陪着她,陪着这个家。
又过了许多年,小石头成了药铺的新掌柜,他的儿子也开始学着认草药。药铺的门依旧敞开着,桃花每年春天照样盛开,药香漫过院墙,和断星崖的麦香、镜湖的荷香混在一起,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阿芷坐在廊下,看着重孙在院里追蝴蝶,蝴蝶停在新开的桃花上,翅膀扇动着,带起细碎的香。她想起苏禾说过的话:“根在这里,光就在这里。”
是啊,根在这里,光就在这里。药铺的故事还在继续,像门前的溪水,像断星崖的麦子,一辈辈,一代代,在寻常的日子里,流淌着,生长着,带着药香,带着暖意,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而那些关于光域、关于暗河、关于岁月的秘密,都化作了药铺里的一缕香,桃树下的一抔土,永远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