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小镇的街道铺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滤镜，但行色匆匆的林小凡只觉得这光芒刺眼，像是在无情地烘烤着他内心的焦灼。手里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公证回执，仿佛一个不断倒计时的定时炸弹，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边！小凡，快一点！”
走在前面的星野雨却仿佛被注入了无限活力，她脚步轻快，时不时回头催促，双肩包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里面装着的可是他们“婚姻”起步的希望——户口簿和新鲜出炉的单身证明。她那身略显夸张的暗黑系洛丽塔裙装在傍晚散步归来的大爷大妈们好奇的目光中格外显眼，但她毫不在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屏幕那份长长的清单和下一个目标上。
“银行……银行……”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地图导航，用生硬的中文碎碎念，“拐弯……就到了！”
林小凡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跟上，内心oS疯狂刷屏：‘快了快了……社死的时刻又快了一步……我的银行流水啊，那能叫收入证明吗？那简直是支出笑话大全！上个月买游戏皮肤氪金 overdraft 的记录还在第一页吧？到时候柜员小姐姐用那种“先生您真的需要打印这个吗”的眼神看着我……啊啊啊！能不能原地消失！’
然而，瞥了一眼身边那个娇小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想到刚才在公证处门口那个勾手指的约定，他到了嘴边的哀嚎又咽了回去。认命吧，林小凡，自己答应的事，跪着也要做完。
“就是这里！”星野雨在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银行网点前停下，玻璃门映出两人略微有些狼狈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猛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凉爽的空调风扑面而来，混合着银行特有的、金钱和纸张的味道。大厅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客户在等候区坐着，机器叫号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欢迎光临，请问办理什么业务？”一位大堂经理模样的女士微笑着迎上来，目光在星野雨独特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但职业素养让她很快保持了自然。
星野雨立刻举起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人家脸上，用她那标志性的、磕绊却努力清晰的中文说道：“我们需要……打印！银行流水！最近六个月的！作为……收入证明！”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特别用力，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这份流水的可信度。
大堂经理愣了一下，显然没太听懂“收入证明”和这个外国女孩以及后面那个看起来就像个家里蹲的男生之间的关系，但她还是保持着微笑，看向看起来更“正常”一点的林小凡：“先生，是您要办理吗？请问有带银行卡和身份证吗？”
“啊……是，是我。”林小凡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从裤兜里摸出磨损严重的钱包，抽出身份证和一张常用的储蓄卡，动作僵硬地递过去，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经理接过卡证，引导他们到一台自助查询打印机前：“打印流水的话，您可以在机器上自行操作，节省排队时间。我帮您插卡，您输入密码选择查询和打印周期就可以了。”
“自……自己操作？”林小凡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天无绝人之路！不用面对柜员小姐姐那同情又疑惑的眼神了！机器好！机器没有感情！
“对，很方便的。”经理熟练地帮他插入银行卡，界面跳转到密码输入页。
林小凡瞬间又紧张起来，侧过身子，用身体挡住屏幕，手指颤抖着输入了密码。‘千万要顺利啊菩萨保佑！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星野雨也凑了过来，小脑袋几乎要挤到屏幕前，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每一步操作，仿佛在监督什么重大工程。她呼出的细微气息拂过林小凡的耳畔，让他刚平稳一点的心跳又漏跳了一拍。
选择查询明细，时间范围选择最近六个月，点击打印……
机器发出嗡嗡的轻响，开始工作。出纸口缓缓吐出一叠长长的、密密麻麻的纸张。
林小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不敢去看那上面的内容。星野雨却眼疾手快，一把将还在吐纸的流水单捞了过来，迫不及待地低头查看。
“嗯……这个是……”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一行行交易记录，眉头微微蹙起，小声地念着，“月日，收入：+850.00元，摘要：网银在线（xx游戏交易平台）……”
“月日，支出：-328.00元，商户名称：xx动漫周边店……”
“月日，支出：-25.50元，商户名称：老王家超市（泡面火腿肠）……”
“月日，收入：+1200.00元，摘要：支付宝转账（赵强-还饭钱）……”
“月日，支出：-648.00元，商户名称：xx游戏-‘炫酷星际战舰’皮肤大礼包……”
……
林小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全完了。这哪是收入证明，这根本就是他宅男废柴生活的公开处刑记录！收入零零碎碎，支出五花八门，游戏充值、外卖、零食……偶尔还有哥们儿还账的记录撑场面。稳定性？不存在的。可信度？负分滚粗！
他已经在脑补出入境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份流水时那憋笑又鄙夷的表情了。
然而，预想中星野雨的惊呼或者失望并没有传来。
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发现她正看得无比认真，嘴角甚至……微微翘起？
“哦~~”她发出一个长长的、带着点恍然大悟意味的音节，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小凡，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语气说道，“小凡……原来……这么喜欢……‘炫酷星际战舰’吗？”
林小凡：“？？？”重点是这个吗姐姐？！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想要抢回那张暴露了他中二爱好的流水单：“不是！那个是……是……意外！你重点看收入！收入那边！”
星野雨却灵巧地躲开了他的手，继续往下看，手指点着那几个零星的游戏平台入账记录，居然点了点头，语气带着点赞赏：“嗯！虽然不稳定……但是……小凡打游戏……真的能赚钱！很厉害！”
她的夸奖真诚得毫无杂质，仿佛那几百一千的收入是什么了不起的商业巨款。林小凡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为她的“识货”感到欣慰，还是该为这惨淡的现实感到悲哀。
“这个……不行。”星野雨终于看到了问题核心，她指着那极其不稳定、间隔时间长且金额起伏巨大的收入记录，小脸皱了起来，“出入境管理局的叔叔阿姨……不会喜欢的。他们喜欢……稳定的，很多的。”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林小凡内心泪流满面。
“那……怎么办？”他哭丧着脸，刚被鼓舞起来的一点点士气又有溃散的迹象。
星野雨咬着下唇，盯着那流水单，陷入了沉思。几秒钟后，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充满行动力：“没关系！我们……有办法！”
她一把将长长的流水单像卷圣旨一样卷起来，塞进自己的双肩包，然后拉起林小凡的手就往银行外面走。
“诶？去哪？流水打完了不就行了吗？还能有什么办法？”林小凡一脸懵地被拖着走。
“去找……能让它‘变得’好看的办法！”星野雨头也不回，语气神秘兮兮又充满自信。
林小凡心里咯噔一下：‘变得好看？难道是做假……不行不行！那可是违法的！被发现了直接永久拒签外加可能进去喝茶啊大姐！’
他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连忙拉住她：“等等！小雨！违法的事情我们不能做！伪造材料是绝对不行的！”
星野雨停下脚步，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伪造？为什么……要伪造？”
她眨了眨大眼睛，然后恍然大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凡……笨蛋！我不是说……做假的！”
她拿出手机，快速点开一个App，那是日本很流行的一个即时通讯软件，上面有一个置顶的联系人，头像是一个穿着得体西装、表情一丝不苟的老者。
“我是说……联系我的……管家爷爷！”星野雨解释道，手指飞快地开始打字，用的是日文，“让他……联系我在中国的……朋友！或者……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中国公司……可以给你……发一份……‘邀请函’？或者……聘用合同？哪怕……是临时的！”
她一边打字，一边努力组织语言向林小凡解释：“就是……让你的收入……有一个……合理的、好看的……解释！合法的！”
林小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就是有钱人的思维方式吗？遇到问题，不是想着自己怎么硬扛，而是立刻调动资源寻找最优解决方案？
“可是……这样行吗？会不会太麻烦你家里人了？而且时间来得及吗？”林小凡还是有些犹豫，感觉像是欠下了一个巨大的人情。
“没关系！管家爷爷……很厉害！而且……”星野雨抬起头，眼神异常认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的资源……就是小凡的资源！”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入林小凡的心田，让他鼻子微微发酸。我的资源就是你的资源……这种毫不保留的信任和支持，是他这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宅男从未体验过的。
“叮咚！”一声，对方回复得极快。
星野雨立刻低头查看，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看！管家爷爷说……他知道了！他会立刻联系……我们在上海的一家……合作公司的代表处！问问他们……能不能出具一份……‘文化顾问’的……兼职合同！对应……这段时间的游戏收入！还会预支……一笔顾问费……打到你的卡上！这样……流水就……好看了！”
林小凡张大了嘴巴，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文……文化顾问？顾问费？这都行？！从游戏代练到文化顾问，这身份跃升得是不是有点太梦幻了？而且，这效率也太恐怖了吧！从她发信息到现在，有五分钟吗？！
“这……这合法吗？”他颤声问道，感觉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合法！”星野雨用力点头，“管家爷爷说……那家公司……本来就有……动漫游戏相关的业务！聘请一个……本地资深玩家……做市场和文化调研……是合理的！顾问费……也是按市场价……支付！完全……没有问题！”
她晃了晃手机，脸上带着一点小得意，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有办法”。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星野雨收起手机，心情明显放松了不少，“管家爷爷说……最晚明天中午前……会搞定合同和打款！然后……我们再来打印……新的流水！”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林小凡感觉像坐过山车，刚刚还在地狱边缘徘徊，下一秒就被拉回了人间。虽然听起来还是有点魔幻，但至少是合法合规的魔幻！
“太好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挪开了一点，“谢谢你，小雨。”
“不客气！”星野雨笑得眼睛弯弯，“我们……是搭档嘛！”
解决了心头一大患，两人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华灯初上，夜幕悄然降临。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林小凡问道，感觉有点饿了。折腾了一天，中午就随便啃了个面包，现在前胸贴后背。
星野雨再次掏出她的万能手机和清单，仔细查看：“嗯……未婚证明公证……已经在办理了。收入证明……明天可以解决。接下来……按照清单……我们需要……”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了一行字上。
“啊！这个！”她指着那行字，抬头看向林小凡，眼神里带着询问，“办理……境外人员……临时住宿登记证明？这个……是要去……派出所吗？”
林小凡凑过去一看，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临时住宿登记证明！对了，还有这个！外国人住家里，需要去辖区派出所备案登记的！而且需要房东配合或者提供房产证！
他想起他那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母，以及他们家那个虽然不算难搞但特别爱打听事的房东王阿姨（房子是他家租的，只是为了方便他上学和工作，后来他攒钱买下了现在住的这套小的，老房子还租着）……这又是一个麻烦事！
“这个……有点复杂。”林小凡挠了挠头，“需要房产证，或者房东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租赁合同，还得房东本人一起去或者签字同意……”
他越说声音越小，已经能想象到王阿姨那八卦之魂燃烧的眼神和连珠炮似的提问了——“小凡啊？交外国女朋友啦？都住一起啦？要登记？哎哟不得了哦！什么时候结婚啊？小姑娘哪里人啊？家里做什么的啊？……”
光是脑补一下，他就已经开始脚趾抠地了。
星野雨看着他一脸抗拒的样子，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难度。但她并没有气馁，反而拍了拍林小凡的胳膊，用一种“包在我身上”的语气说道：
“没关系！明天……我们一起去！带上……房产证！如果需要房东……我们就去找房东！我来说服她！”
林小凡看着她那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突然有点同情即将面对她的王阿姨了。
“好吧……”他叹了口气，“明天再说。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先祭一下五脏庙？我快饿死了。”
经他提醒，星野雨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的一声轻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饿了！吃饭！”
“想吃什么？”林小凡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想点开外卖软件，“回家点外卖？还是就在外面吃？”
星野雨却摇了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了期待：“今天……辛苦了！我们……吃好一点的！庆祝……第一步……成功！”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指着街角一家看起来灯火通明、人气颇旺的中式连锁餐厅：“那家！看起来……很好吃！我们……去那里吃，好不好？”
林小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家人均消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宅男会日常光顾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但立刻想到身边这位可是黑卡少女……
“行吧。”他点点头，“今天确实值得……稍微庆祝一下。”
虽然公证流程让人绝望，银行流水惨不忍睹，但至少，他们找到了解决收入证明的方法，并且，他们没有放弃，还在共同努力。
这本身就值得一顿大餐了……哪怕是他这种社恐宅男，也需要偶尔鼓起勇气走进人多一点的餐厅。
“耶！”星野雨开心地小小欢呼了一声，很自然地伸出手，再次抓住了林小凡的手腕——这次不是为了阻止他逃跑，而是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拉着同伴奔向游乐场一样，拽着他朝那家明亮的餐厅走去。
“快点快点！小凡！我闻到香味了！”
林小凡被她拉着，手腕上传来她微凉的体温和柔软的触感，看着她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生动的侧脸和随着步伐跳跃的双马尾，听着她因为期待美食而雀跃的声音……
那些麻烦、焦虑、社恐似乎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夜幕温柔，灯光璀璨。
身边是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地雷妹。
手里……呃，手腕被她紧紧抓着。
肚子里饿得咕咕叫，目标是热腾腾的饭菜。
虽然前途未卜，麻烦重重，但这一刻，林小凡忽然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好像……也不错？
当然，这个念头只持续到他看到餐厅门口等位的人群和里面喧闹的环境为止。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他的宅男灵魂在内心发出弱弱的哀鸣。
显然，来不及了。星野雨已经拉着他，信心满满地朝着取号台走去了。
【材料收集大作战】的第二天，看来注定又要在一场新的“战斗”中拉开了序幕。而今晚，先是一场关于勇气（对林小凡而言）和美食（对星野雨而言）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