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聘礼”两个字,谢天歌的心更是软成了一汪春水,荡漾着甜蜜的涟漪。
她甚至下意识地把本就搂在慕容笙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全然没有察觉到身上人因她这无意识的亲昵而瞬间绷紧、微微颤抖的身体。
“谢家收了,我也收了!”她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带着全然的信赖与归属感。
她听到上方传来慕容笙清越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与满足。
谢天歌忍不住想,若此刻有光,阿笙笑着的脸该是十分好看的吧,那笑意定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光是这般想象,就让她觉得心底甜意四溢,仿佛被温暖的蜜糖包裹。
她压低声音,带着好奇与依赖问:“阿笙,你是怎么……突然来的?”
慕容笙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温柔道:“天歌,没事的,我用内劲在马车四周隔了一道气墙,你放心说话,他们听不到的。”
谢天歌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是啊,以赫连誉的敏锐和阿莹的警觉,若非有屏障,恐怕早已察觉。这认知让她脸颊微热,却又因他周密的保护而感到安心。
在这片被慕容笙内力隔绝出的私密空间里,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谢天歌不知道慕容笙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具体是怎样的姿势,只能凭借触觉感知——他就这样不轻不重地压在她身上,应该是用胳膊撑着软塌,并未将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
她能感觉到他柔软如瀑布般的墨发偶尔拂过她的面颊,带着清冽的淡香;也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仿佛近在鼻尖之上。
这样极致亲昵的距离,在黑夜的掩护下,竟显得如此自然和谐,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相依。
那因羞涩和激动而狂乱的心跳,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安心感取代,她就这样静静地沉浸在这温馨缱绻的氛围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谢天歌果然声音大了些,不再像刚才那般小心翼翼,带着一丝娇嗔。
“我下午就来了!”慕容笙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温柔地落在她耳际。
谢天歌一惊,抬起头(虽然黑暗中并看不见彼此):“下午!!”随即她好似突然明白了,“是……是韩霖拦截我们的时候?”
慕容笙回应道,语气带着一丝了然:“是啊!”
谢天歌又问,带着好奇:“那你……一直藏在哪儿?”
慕容笙笑了笑,答案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在你身后的那辆空马车上。”
谢天歌瞬间理清了线索:“那阿莹也知道你来了……”
慕容笙肯定道:“是,她知道我来了。”阿莹要回那辆马车休息,势必会看到慕容笙。
谢天歌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声音低了下去:“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问的是他何时来到她这辆马车,来到她身边。
慕容笙知道她所指,轻声答道:“来很久了。”
谢天歌羞红了脸,幸好黑暗中无人得见,她嗫嚅着问:“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刚才突然……” 为什么刚才突然那样对她。
“可能……是我现在比较贪心……”慕容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温柔的蛊惑,仿佛醇酒般醉人,“也可能……是你身上的味道太香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句话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在心尖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搔刮,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悸动。
“阿笙。”谢天歌在黑暗中轻轻唤他的名字。
“嗯。”慕容笙立刻回应,没有一丝迟疑。
谢天歌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下颚,“好多聘礼……好多钱。”她想起那长得望不到头的礼单,至今仍觉得震撼。
慕容笙低低地笑了笑,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虽然看不见彼此,谢天歌却能从他声音里听出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与宠溺:“嗯,慕容家世代积累,产业确实多了些。”
“那也不只是‘多了些’,”谢天歌认真地纠正,声音里带着一丝娇憨的抱怨,“那也太多了,多得……都快能养得起一支军队了。”
她从前只觉得谢家已是钟鸣鼎食之家,直到看见慕容笙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才知何为真正的富可敌国。
慕容笙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半真半假的戏谑,可那戏谑之下,是磐石无转移的深情,他轻声道:“娶你,倾尽天下也值得。”
心里很甜,很暖,像被春日最和煦的阳光包裹。
但她知道的,那厚厚的一册,是聘礼也是嫁妆。他明明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这份深情,厚重得让她心尖发颤,又酸涩得一塌糊涂,为她迟来的醒悟,也为他长久的等待。
“阿笙,”她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歉疚,“原谅我……用了九年时间,才发现你对我的心意。”
慕容笙微微一怔,随即心底涌上无尽的怜惜与满足。
他低下头,轻轻柔柔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视的吻,“是我喜欢你太早了,跟你没有关系。”
谢天歌不知道她的阿笙何时变得如此会说情话,只觉得他每一句低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让她无法抗拒的魔力,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想驱散这令人脸热心悸的氛围,换了个话题,想说点“正经事”来平复心跳:
“阿笙,你离开天机军军营,韩霖那边……会不会趁机责难你?或是上报朝廷?”
慕容笙语气平稳,透着掌控全局的从容:“他应当已经率军撤回夏国边境驻地了,眼下无暇他顾,更无实证指责于我。”
谢天歌点了点头,稍稍安心,又问:“阿笙,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慕容笙答道:“我带了亲卫,他们已混入赫连誉的军队之中,不会引人注目。”
谢天歌想起了赫连誉,不免担忧:“赫连誉……他知道你来了吗?”
慕容笙轻笑,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淡然:“他知道我必定会来,但……不知道我已经来了。” 这便是信息差带来的先机。
谢天歌点了点头,也不确定在黑暗中他能否看见。
她忽然想起他的腿,担心这样狭小的空间让他不适,赶紧使劲朝车厢内壁挪了挪,想腾出更多空间让他能躺着,或许会更舒服些。但这床榻实在太小了,她挪动半晌,空间依旧局促。
慕容笙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心底软成一片,低低一笑。
下一刻,谢天歌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娇小的身子被一股巧劲带着轻轻翻转,竟变成了侧身趴在慕容笙胸膛上的姿势。这姿势果然比刚才被他覆在身下要自在许多,也能让他躺着,更省力些。
谢天歌缓缓地将头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口,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心中庆幸着黑暗是最好的掩护,让这样亲昵依偎的姿势也变得自然起来,少了些许白日的羞赧。
“阿笙,” 谢天歌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知道二哥通过那个机扩百纳箱,告诉了我些什么吗?”
慕容笙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脑海中梳理着纷繁的线索。“当年,你爹和你哥哥他们一直在暗中调查那些企图颠覆谢家之人……或许是担心牵连慕容世家,始终未让我深度参与。”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我猜,云旗留给你的,必然是至关重要的线索,足以指向真相。”
“嗯,”谢天歌应道,“二哥给了我一个名单。齐公公,张辅林,傅擎苍,纪巢。”
慕容笙闻言,并未显得意外,反而像是心中的拼图又补齐了几块,思路愈发清晰。“要扳倒根深叶茂、军功赫赫的谢家,确实需要这样盘根错节的势力联手。帝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太监,文官集团的首脑,掌控军需后勤的关键人物,以及……”他声音微沉,“最重要的,是能在军方接替谢家地位的人。傅擎苍,他等这个机会,恐怕已经等了太久。”
谢天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心田。
她仰起头,尽管看不见,却仍执着地朝向他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困惑与痛苦:“阿笙,我们谢家与他们没有仇怨,父亲和哥哥们为国征战,守护边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慕容笙的心被她话语中的无助刺疼了。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极其温柔地抚摸着她那如同绸缎般顺滑的长发,动作充满了安抚的力量。“天歌,”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怜惜,“有时候,这并非源于个人恩怨,而是一种……残酷的政治需求,与野心家精心编织的阴谋。”
他细细为她剖析,如同在黑暗中为她点亮一盏理智的灯:
“若国家长久处于乱世,需要倚仗武将安邦定国,那么文臣的地位便会受到压制。谢家军权在握,声望日隆,先太后娘娘在世时又多次强势参政,难免让皇权感到掣肘与威胁。齐公公侍奉两朝,最是维护皇权独尊,他出手,恐怕是认为谢家已然‘功高震主’。”
“傅擎苍此人,自视甚高,野心勃勃。但在谢家这棵参天大树之下,他自觉永无出头之日,唯有扳倒谢家,他才能执掌军方权柄。”
“至于纪家……不过是一群善于钻营、见风使舵的阴险小人,妄图借此机会攀上高枝,攫取权力。”
“这几方势力,各有图谋,却又利益交织,自然一拍即合。”他语气愈发凝重,“我甚至猜测……谢家军中的监军,以及部分早已心生不满或被收买的将领,恐怕也早已与他们达成了同谋,里应外合。”
谢天歌静静地听着,一面是深入骨髓的悲凉,为父兄的忠诚换来如此下场;另一面,则是难以磨灭的仇恨之火,在胸腔内静静燃烧。她攥紧了手指,声音虽轻,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我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理由!我只知道,他们必须为谢家军偿命!”
“只怕……”慕容笙的声音将她从激烈的情绪中稍稍拉回,“已经有人在帮你动手了。”
谢天歌一愣:“什么?”
慕容笙解释道:“这件事,不光是你在查,我在查,曲应策,他也在查。我想,他应该已掌握了大部分真相。按他行事的风格……名单上这些人,恐怕如今已是岌岌可危了。”
谢天歌更加疑惑,秀眉紧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问,曲应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家已然覆灭,这些人都是他倚重的朝堂重臣,动他们,无异于动摇大雍的国本,会引发朝局巨大的震荡。
慕容笙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恐惧:“天歌,虽然我很不愿意告诉你……但曲应策他对你的爱,可能比你所想象的要多出许多、许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他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你痛恨他们,也是因为他自己……同样痛恨他们。如果不是这些人的阴谋构陷,导致谢家出事,你早就是他安安稳稳的皇后了,不会经历后来的种种波折与痛苦……”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微小,带着一种无尽的后怕,“而我……当时虽然冒着死罪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却知道那个境况,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你成为别人的妻子……”
谢天歌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切的恐惧与悲伤。她心中一痛,不再犹豫,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用自己温软的身子,仿佛要驱散他所有的不安。
“阿笙,”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没有如果。”
慕容笙的身体似乎因为她这坚定的拥抱和话语而微微放松下来。
他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那颗被往事揪紧的心,仿佛真的被一点点抚平。
“嗯,”他低声回应,“没有如果。”
谢天歌忽然仰起头,凭借感觉,轻轻地、快速地在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上啄了一下。
这一个带着羞涩与安抚意味的亲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温暖的涟漪。
慕容笙轻笑出声,轻轻拍抚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睡会儿吧,明天还要赶路。”
谢天歌想起今日韩霖临走前的警告,心中不免升起一丝隐忧,突然问道:“阿笙,你说……曲应策他真的会来吗?”
慕容笙沉默一瞬,理性分析道:“太庙叛乱后,大雍朝局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亟待平衡,目前他又计划动这些参与谢家覆灭的臣子……他若清醒,便知道不该擅离帝都。”
谢天歌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轻轻舒了口气:“那便好!” 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局面。
她的小脑袋在慕容笙颈窝处依赖地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抚的小猫,软软地道:“阿笙,你也睡会儿吧。”
慕容笙从善如流,温声应道:“好。”
谢天歌微微眯上眼睛,鼻息间充盈着独属于慕容笙的清冽气息,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满足。
在这令人心安的氛围包裹下,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然慢慢地,再次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慕容笙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他深邃的眸子却清明如星,其中翻涌着更为复杂深沉的思量与考量,远不像他声音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