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誉看着眼前的谢天歌。
这一刻,她就像一道无尽黑暗里的光,在他即将被拖入地狱深渊的刹那,照亮了他回归人间的路,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他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儿,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失血带来的无力感,让他连抬起手为她拭去脸颊泪珠的力气都没有。
她脸上晶莹的泪滴,是为他而流的……这个认知,像最温暖的泉水,滋润着他干涸濒死的心田。
“谢天歌……”他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气息游丝般轻柔,但他居然还能扯动嘴角,努力维持着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你去皇宫那么久……终于想起我来了?”
听到他终于能开口说话,谢天歌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好似才终于慢慢地落回实处。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泪,“都差点死了……就不能正经说句话吗?”
赫连誉不再说话,只是贪婪地、痴痴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
谢天歌看了看四周层层叠叠、开始散发出异味的尸体,又抬头看了看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心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她对着赫连誉说道:“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得马上换个地方。”
她根本不等赫连誉同意,便俯下身,努力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纤细的肩膀上,试图将他撑起来,同时嘱咐道:“你忍着点疼,我们先找个山洞躲起来。这里尸体太多,天一黑,肯定会引来野兽,太危险了。”
赫连誉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好”字。
谢天歌这便准备要将他背起来,然而,赫连誉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竟然用手肘抗拒着不让她背。“你……扶着我走……就好……”他气若游丝,却异常坚持。
一个男子的体重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她身子那样娇小……
谢天歌也懒得在这种时候跟他争辩,果然只是将他沉重的身体大半重量架在自己肩上,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艰难地搀扶着他往前挪动。
她选择朝着另一侧的山道走,尽量避免与来时那条堆满尸体的路径重合——那漫长的尸山血海,无论是心理上还是体力上,都太难再次穿越了。
不知走了多久,山路崎岖难行。
赫连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意志力,竟然真的就这样一直强撑着,虽然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痛得他冷汗直流,但他始终咬着牙,跟着谢天歌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挪。
仿佛只要前方有她引领,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甘之如饴。
终于,在悬崖西侧的山道旁,幸运地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谢天歌兴奋地将几乎完全依靠在她身上的赫连誉扶了进去。
这似乎是附近猎户发现的临时落脚点,里面竟然别有洞天!一潭宽阔的天然温泉冒着氤氲热气,旁边有用干燥稻草铺成的简易石板床,还有一个熄灭已久的篝火堆。
谢天歌兴奋极了,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还不算太糟糕。
她小心翼翼地将血人一般的赫连誉平放在稻草床上。此时,她自己的身上、手上,也早已沾满了他的鲜血。
她发现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赫连誉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这显然是失血过多、极度危险的表现!
谢天歌把自己的箭袋扔到一边,像一只慌乱的小鸟,立刻在山洞里搜寻起来。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套干净的粗布麻衣,还有一张虽然粗糙但干净的棉布。
她立刻跑到温泉边,将棉布浸湿、拧干,然后又快步奔回赫连誉身边,仔仔细细地、轻柔地将他脸上的血迹和污渍擦拭干净,露出了那张即使苍白虚弱,却依旧邪魅俊美的脸庞。
接着,谢天歌没有丝毫犹豫,动手就去解赫连誉身上那件早已破败不堪、被血浸透的红色外衣,想查看和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襟,赫连誉仿佛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身体微微一僵,竟然突然抬手,用颤抖无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沙哑:“你……干什么?”
谢天歌看着他颤抖的手,以及他脸上那抹不自然的、带着些许尴尬和慌乱的神情,实在不明白他都伤成这样了还在别扭什么。“给你处理伤口啊!不然你会死的!”
她的语气真诚而焦急,眼神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赫连誉看着她那双纯粹得如同山泉般的眼睛,心底的挣扎和尴尬忽然间就消散了。他慢慢地、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谢天歌小心翼翼地将他破烂的上衣褪去。顿时,几十道深浅不一、狰狞可怖的血口,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他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身体上——从宽阔的胸膛、紧实的腰腹到劲瘦的腰身……那是属于少年男子的、充满力量与美感的身躯,每一寸都蕴含着爆发力。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眉头紧紧蹙起,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忍着这样的剧痛,一路拼杀、一路支撑到现在的。
她不再耽搁,拿着湿毛巾来回奔波于温泉和床铺之间,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将他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幸好都是外伤,没伤及内脏。”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正是金疮药。
自从上次慕容笙手被弓弦划伤,而她身边却没有药之后,她就养成了随身携带金疮药的习惯。现在看来,这个习惯真是太好了!
谢天歌小心翼翼地、专注地、心无杂念地,将药粉仔细地洒在赫连誉的每一道伤口上。
赫连誉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柔软的指尖,时不时地、不可避免地擦过他身体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如同电流窜过般的酥麻感。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脖子和脸颊泛起大片大片的红晕,身体也微微绷紧。
然而,谢天歌完全沉浸在了“医者”的角色里,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她像个尽职尽责的大夫,给所有大小伤口都上好药后,又拿起赫连誉那件脱下的、相对干净些的白色中衣,选了些完好的部分,“刺啦”几声撕成宽窄不一的布条,然后开始笨拙却异常认真地为他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她又费力地将他扶坐起来。她娇小柔软的身子几乎完全贴在他赤裸的后背上,慢慢地、小心地帮他把那套干净的粗布麻衣套上。
赫连誉只觉得被她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都烫得厉害,某种陌生的、强烈的欲念在身体里蠢蠢欲动!
他喉咙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努力吞咽着口水。鼻尖呼吸着身旁少女散发出的、清冽而独特的幽兰花香,这味道让他更加心猿意马。
他修炼元贞固炁诀多年,早已能做到心若止水,即便与女子再亲密,也从未有过如此反应。
谢天歌好不容易帮他穿好衣服,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长吁一口气,小声嘀咕:“照顾病人果然是一件苦差事……”
她走到温泉边,用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白嫩脸颊和修长脖颈上的汗珠。温泉的热气氤氲在她周围,映衬着她因为忙碌而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唇瓣……
这一幕落在刚刚偷偷睁开眼的赫连誉眼里,简直是极致的、无声的诱惑!
赫连誉立刻撑着身体努力坐正,盘起腿,强迫自己闭上眼,开始运转体内残存的内息,试图调节紊乱的气息,压制住那不该有的旖旎念头。
这门禁欲的奇功确实有效。随着内息的运转,他身上的燥热和红晕慢慢褪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体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复。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山洞里已经点起了温暖的篝火。
谢天歌正坐在火堆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上面串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山鸡。
她的小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神情专注地转动着树枝,仿佛世间最重要的事就是烤好这只鸡。
赫连誉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劫后余生的庆幸、身体依旧传来的剧痛、还有心底那无法言说的、汹涌的情感,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