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东陵大营。
晨雾未散，中军帐里只点着一盏青釉油灯。沈崇煊披着玄狐大氅，指间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纸。
那纸上用朱砂写着炽焰语，短短三行，却让他眼底浮起森寒的笑意，“工匠营失火，诸葛连弩图纸、成品尽毁。拓跋隽怒斩工匠三人，军心浮动。”
他两指一松，羊皮纸跌入铜火盆。火舌舔上纸边，朱砂字扭曲成血色的蛇，转瞬化为灰烬。
“废物就是废物。”沈崇煊抬眼，眸色冷冽，“传令，明日寅时造饭，卯时拔营，辰时攻城。我要在日落前看见炽焰王旗折断。”
副将单膝跪地，迟疑片刻：“王爷，火焚弩图之事蹊跷，恐有诈”
“诈？”沈崇煊低笑一声，似在嘲笑自己竟被提醒，“一个被东陵当作和亲礼送出去的五公主，能翻出什么浪？她连赏花宴上都不敢抬头看人。”
他想起去年春宴，沈昭宁捧着酒盏站在玉兰树下，不敢与人对视，连说句话都会紧张的指尖泛白。那样怯懦的一个人，怎可能设局？
可他怎知，如今在沈昭宁身体里的灵魂可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胆量的新时代女性，况且她已经有了盟友有了靠山。
次日拂晓，东陵三万铁骑如黑潮漫过雪原。前锋已冲入谷口，沈崇煊甚至能看清山壁上未化的冰凌。下一瞬，冰凌震落。
轰！
两侧山壁忽然塌陷，巨石裹挟雪沫滚落，将退路堵成死巷。马匹受惊扬蹄，铁甲相撞如碎冰。
“中计了，撤！”副将的吼声被头顶的尖啸撕碎。
山壁上，炽焰士兵如鬼魅浮现。他们手中托着的，赫然是崭新的诸葛连弩——机栝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箭槽里十支铁箭紧密排列。
“放！”拓跋隽举着狼牙棒指向谷中，声若滚雷。
嘣！
弩弦震动的闷响连成一片，箭雨遮天蔽日。东陵军尚未回神，便已倒下一片，他们身上的铁甲在连弩面前脆如纸，瞬间血花四溅，哀嚎一片。
沈崇煊挥剑挡开两支箭，虎口被震得发麻。他仰头，看见山巅一抹绯色身影——沈昭宁披着赤狐裘，手持望远镜，那目光穿过战场，精准地钉在他身上。
“薛冉。”她放下望远镜，“该你们动手了”
一炷香后，东陵大营方向腾起黑烟，火舌舔上天幕。士兵们震惊的回头望，他们的粮草又被烧了，军心瞬间溃散。
沈崇煊在亲兵死士的掩护下斩开一条血路，仓皇逃回大营。
炽焰部落的欢呼声响彻山谷。拓跋隽抱着沈昭宁，在她额间深深一吻：“宁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沈昭宁却皱着眉：“这只是开始。沈崇煊不会善罢甘休的。”
……
果然，三日后，东陵军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带领三万铁骑，再次来到上次被伏击的谷口。
这一次他们学了乖，利用投石机率先轰塌半座谷口城墙，盾牌手结成龟甲阵稳步推进。沈崇煊立于楼车之上，望见高处沈昭宁的大氅被风掀起，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放药箭。”她轻声下令。
士兵们换上特制箭匣，沾着“醉春风”的箭矢划破长空，淡青色粉末随箭雨散落。
东陵军只当是普通箭矢，挥刀便砍。殊不知，越是劈砍，药粉越是弥漫。
吸入药粉者，先是狂笑不止，继而瘫软如醉：有人扔下刀盾，抱着同袍的腿喃喃唤着娘亲；有人踉跄几步，径直栽进自己人的枪尖；更多人对着身边袍泽挥起屠刀。炽焰部落的人尚未动手，东陵军已在自相残杀中折损大半。
沈昭宁赞道：“这‘醉春风’果然名不虚传，此战张太医与冬梅当居首功。”
楼车上的沈崇煊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束手无策。他嘶吼着斩杀两名疯魔般扑向自己的士兵，正欲带兵撤退，身后忽然杀声震天，赫连勃大将军率部赶到，却不急着进攻，显然是要等他们内耗殆尽，再坐收渔利。
沈崇煊的死侍与未中迷药的士兵拼死为他杀开一条血路，一行人再次仓皇逃窜。
主将一逃，剩余的东陵军没了指挥，更似无头苍蝇般乱战。即便明知是自己人，面对对方疯魔的打法，也只能挥刀相向。
就在这时，一声号角划破长空。炽焰部落的士兵从四面杀出，如砍瓜切菜般收割着东陵军的性命，战场惨烈至极。
拓跋隽忽然夺过沈昭宁手中的望远镜，轻轻捂住她的双眼，柔声道：“别看。”
沈昭宁没有挣扎。说实话，这场面比起上次的血战，已是温和许多，她早已见过更残酷的景象，何惧之有？只是……若说毫无芥蒂，倒也未必。毕竟刀下的都是东陵人，相煎何太急呀。
可她转念又想，这是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她念及血脉亲情，对方却一心要取她性命。那些沦为炮灰的士兵，或许只能怨自己生错了地方。
双方僵持半月，东陵军粮草渐尽。沈崇煊深知再拖下去唯有全军覆没，只得下令撤军。
当东陵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时，炽焰部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拓跋隽牵着沈昭宁的手走上城墙，轻声道：“宁儿，我们赢了。”
沈昭宁望着远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我们只是赢了第一仗。东陵国根基未动，只要沈崇煊还在，战争就不会真正结束。”
她的目光落在交易商城的光幕上，那里显示着剩余的积分。或许，是时候兑换些更厉害的东西了。
东陵军撤退后，炽焰部落的营地终于迎来了片刻喘息。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是累累伤痕与未尽的忧虑。
医帐内，炉火噼啪作响，松脂的香气混杂着浓重的草药味与血腥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三场恶战，伤亡的勇士近两千人。
重伤员们被安置在温暖的医帐深处，张太医正带领着十几名军医穿梭在伤患之间，紧张地忙碌着，试图从死神手中夺回每一个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