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舟的逼近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比任何张牙舞爪的威胁更令人胆寒。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评估,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剥离了所有干扰的“执行”状态。仿佛在他眼中,曹诗琪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仅仅是一个需要被接入、被读取的存储设备。
曹诗琪被他眼中那非人的光芒慑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了行军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曾在她梦中带来复杂悸动,此刻却只余冰冷的手,精准地探向她紧紧护住的左胸上方。
“不……不要!”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污迹。
沈屹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湿透、冰冷的外套,然后,无视了她微弱的挣扎,顺着衣料的纹理向下,轻易地找到了那个因为她的紧张而更加凸显的、细微的缝合痕迹。
他的指尖在那里停顿了一瞬,像是在确认坐标。
曹诗琪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秒,布料撕裂的轻微“嗤啦”声响起。
贴身衣物暗袋被他用蛮力直接扯开。一个比拇指指甲盖稍大、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U盘,掉落在了粗糙的行军床单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它终于,还是暴露了。
曹诗琪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只剩下无声的流泪。最后的屏障,最后的希望,似乎都在这一刻破灭了。
沈屹舟看也没看床上崩溃的她,俯身捡起了那个U盘。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急切,如同拿起一件普通的工具。他走回桌边,将其连接到了笔记本电脑的USb接口上。
电脑屏幕立刻弹出了需要输入密码的加密提示框。
沈屹舟没有尝试暴力破解,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密码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命令,调出了一个看起来极其复杂、布满不断跳动的波形图和代码的界面。这似乎是一个绕过常规系统验证、直接读取底层数据的特殊程序。
他将U盘插入后,程序界面立刻开始疯狂滚动起十六进制代码流。
曹诗琪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屏幕上飞速闪动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数据流。母亲的心血,她拼死保护的秘密,正在被这个危险的男人,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肆意窥探。
她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只知道那是母亲在极度恐惧和担忧中留下的,关于沈屹舟,关于沈兆安,关于那些隐藏在正常世界之下的、黑暗实验的关键碎片。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只有键盘偶尔的敲击声和硬盘读取时细微的嗡鸣。
沈屹舟的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盯着屏幕。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似乎揭示了他极为关注的内容。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微舒展,像是在验证某个复杂的公式。
忽然,他滚动数据的速度慢了下来,停在了某一段特定的代码和附带的注释文件上。那注释文件,似乎是顾婉菁手写笔记的扫描件。
曹诗琪看不到屏幕上的具体内容,但她能感觉到,沈屹舟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他盯着那段数据和注释,久久没有动作。背对着曹诗琪,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绷紧的背脊和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的手指。
那是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剧烈冲撞的反应。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极其缓慢地,用鼠标点开了另一个关联的音频文件片段。
“……实验日志片段,编号E-7-14b。受试体SV(沈屹舟缩写?)出现强烈的排异反应,伴随前额叶皮层异常放电……观测到短暂但显着的记忆碎片闪回,涉及早期……(杂音)……建议终止‘净化’协议,风险……”
一个冰冷的、显然是沈兆安手下的研究员的声音,从笔记本电脑内置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虽然音量不大,但在寂静的仓库里清晰可辨。
“净化”协议?记忆碎片闪回?建议终止?
这些词语像冰锥一样刺入曹诗琪的耳中。原来沈兆安所谓的“治疗”和“塑造”,是如此冰冷而残酷的人体实验!而沈屹舟,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承受这些!
音频片段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屹舟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仓库里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连空气净化器的嗡鸣似乎都消失了。
曹诗琪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恐惧依旧存在,但此刻,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她似乎窥见了他那冰冷外壳下,可能存在的、源自过往的巨大创伤。这创伤,正是沈兆安一手造成的。
就在这时,沈屹舟猛地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啪”一声,用力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动作粗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戾气。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当曹诗琪看到他的脸时,她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之前所有的冰冷、审视、疯狂,都被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仿佛从地狱深处打捞上来的、混杂着巨大痛苦、无边愤怒以及一种……近乎毁灭性的了然。
他知道了。
他通过那些冰冷的数据和记录,亲眼“看”到了自己被“塑造”和“净化”的过程。看到了沈兆安是如何像对待一件器物一样,试图抹去他作为“人”的某些部分。
他看着曹诗琪,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发麻。那里面有被窥破最不堪秘密的暴戾,有对提供这秘密来源(她和她的母亲)的迁怒,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原来……是这样。”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嘲弄,“所谓的‘噪音’,所谓的‘缺陷’……不过是被强行压制和扭曲的……回响。”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双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具身体,这个被无数次“调试”过的大脑。
“他失败了。”沈屹舟抬起头,看向虚空,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他没能彻底抹掉……那些‘错误’的数据。”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曹诗琪脸上,那眼神里的风暴在缓缓平息,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深不可测的平静。
“而你,”他一步步走回床边,脚步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全新的、更加危险的确定性,“你和你母亲,就是这些‘错误数据’的……记录者。”
他停在床边,俯视着蜷缩在床上的曹诗琪,伸出了手。
曹诗琪吓得闭上眼,以为他终于要动手清除她这个“错误”的见证者。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那只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点……生疏的、近乎笨拙的意味。
“现在,”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该让这些‘错误’……”
“去纠正那个更大的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