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倒吸一口凉气，陪着笑脸劝道：“何必这般辛苦，好好歇着吧，我看这里的厨房做出来的饭菜很是可口，难得啥都不用想，可以……”
“我去厨房跟他们学学，晚上一定让你们吃上能吃的！”
阿水绝望的看着没有关上，还在晃荡的门，愣了下神便冲了出去，她不能拦住，不是还有别人呢嘛。
可惜这几个人加在一起都没能拦住李昭想要精进厨艺的决心。
裴空很是纳闷，拉着苏伯问：“她想做饭，你们为何这般阻拦？”
“废话！你吃过你也拦！”
“那么难吃吗？”
“难吃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还咬不动，她还就愿意整些带皮的肉炖一炖，烤一烤，做得了还必须得吃，还问呢，好吃不？你说不好吃她不高兴，你说好吃，那就得吃完。”
裴空想象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答：“我牙口好，我能吃完。”
徐亮走过来，用恳求的语气说：“那等晚上的时候，你就说太好吃了，不够，把我的也抢走吃，我还需假意拦一下。”
苏伯抓住裴空的手腕，虽没有说什么，但眼神充满哀求。
阿水从厨房中出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一瘸一拐的朝屋子走去。
裴空看着阿水的背影，一股豪迈涌上心头，他挺直了腰身说：“晚上我全包了！”
……
待晚饭开始的时候，裴空终于在十八岁的年纪明白了一个道理：话不能乱讲，饭也不能乱吃。
李昭忙乎了一下午，做出了一条蒸鱼，炖了一个肘子，煮了一锅羊汤，还尝试的做了一回狮子头。
这季节青叶的菜不好找，倒是弄到一些白菜，李昭将白菜一片片的垫在鱼身下面，本意是想吸收鱼的鲜美，实则咸腥。
苏伯为了一口老牙，自行选择了白菜，一口下去，咽又不是吐也不是，李昭正用期待又凶狠的眼神看着他。
裴空与苏伯关系好啊，哪能眼见苏伯委屈，忙夹起一片白菜放到口中大力咀嚼，将李昭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然后在李昭的注视下面容逐渐扭曲，最终将口中的白菜吐了出去。
李昭被裴空的举动惊到了，她委屈的看着裴空大口喝水，有些不可置信的嘀咕：“这么难吃吗？怎的还退步了？以前没人吐啊。”
徐亮很想帮帮裴空，可他手中的筷子正在跟那肘子的皮较劲，筷子是扎进去了，可拔不出来了，他忍不住道：“能炖成这样，也得点工夫！”
李昭还解释说：“厨娘说要久炖，我觉着时间太长没有咬劲，也是不好吃的。”
徐亮一听，放弃了，由得那双筷子插在肘子上，而后很无奈的说：“我是没口福享受了，你们吃吧。”
说罢起身便要走，偏这时魏然和魏世推门进来了。
“听说今日有好菜，我们俩不请自来……”
魏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徐亮按到椅子上，苏伯也起身给魏世让座。
阿水说：“你们可劲儿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魏世忙乎一天未曾用饭，这时已是饿的不行了，说了句：“那我便不客气了。”
魏然却是警觉了起来，按理说当他开口说话，裴空便应该如同随时咬人的小狗一般呜呜上了，可这次没有，不但没有呜呜，眼神中还充满了期待。
魏然正在审视的看着桌上的各种盆，魏世已经急了，他筷子一扔：“这是想害死谁？”
李昭惊讶的看着魏世的反应，她知道自己做的菜不是太可口，所以一有机会便会去厨房练练手，她觉着这也是练出来的，不说一下子多好吃了，但也该一次比一次强才对，之前那么多次，哪怕是第一次，都没有人扔筷子啊。
“这是哪里的鱼？是不是去年便已经故去了？你今年才想起来它来了？”
魏世不依不饶，唾沫星子横飞溅了一桌子。
阿水轻轻舒了一口气。
魏然慢慢扭头看向魏世，眼神中迸射出凌厉的光，让魏世将还想抱怨的话直接咽了回去。
屋里一下安静了。
魏然拿起筷子，看了眼插着筷子的肘子，又看了眼被魏世夹过的鱼，那双筷子直接伸向羊汤里的羊肉，那都是带皮的，李昭觉着带皮的好吃。
魏然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当羊肉入口之后，他的牙努力撕扯不成功后，他放下筷子和肉，淡淡的说：“以后别进厨房了。”
“只是咬不动吧？味道是不是还行？”李昭还在挣扎。
“新鲜的羊肉，你什么都不放，只要炖熟之后，味道都不会差，你这是将知道的调味之物都放进锅中了，羊肉的美味便被遮住了，你做不来这些便不要再做。”
李昭有些沮丧了，她垂下头没有说话。
裴空莫名的很是心疼，拿起筷子夹起羊肉想要表现一下，他想说论吃羊肉这事儿，这里没人比他有发言权，但是……
“别硬吃了，我是心急了些，每次都想着多炖一会儿，但又怕时间太长失了嚼劲……”
魏然摆手道：“不是炖了多久的问题，你不擅长做便不要勉强做，没有人事事都擅长，你能做的别人也做不来，没必要在这无用的事情上费神，又不是没有下人做。”
裴空不信邪，一双筷子又朝没人尝试的狮子头扎去，裴空不知道这是啥，看着圆敦敦的，且筷子极容易便将圆敦敦戳散，这让裴空有了信心，这般容易散必然不难咬动，哪知入口齁咸，裴空拼命往嘴里送饭，还说：“就着饭，能吃。”
李昭心中一喜，期盼的看向众人，可除了裴空，其他人都在躲避她的眼神，魏然更是在摇头叹气。
李昭想解释一下，她也是想要有个女人模样，属于是那种上马不让须眉，下马也能持家的，女红她是不惦记了，手指头快扎漏了，账本更是看不懂，镖局自有账房做账，迎来送往走亲访友的这类事，她更是做不来，殷氏也不会给她机会做，后宅那些细致的活儿，比如买个料子，筹备节礼，管教下人，她通通做不来，想到最后，好像也就剩厨房可以练练。
如今这最后一条道也被堵死了，李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没人知道李昭的心思，连阿水也没有想到李昭的想法，只当是李昭一时兴起，大家又不想让她扫兴，可这事儿想配合也是难。
魏然见李昭垂下头，以为是听进去，心里还有片刻得意，忍不住瞟了裴空一眼，就这一眼，裴空急了。
“她想做啥便做啥，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不好吃咋了？又不是买不起！拿下去自会有人将这些重新做成，赏给下人吃也是好的，让她高兴一点，你便心里不舒服了？”
魏然生气了，至少魏世看出来魏然恼了，攥着筷子的手，关节都泛白了，嘴角也是低沉的快到下巴了，魏世忙起身说：“我这一天忙的，颗米未沾，我先去厨房找点吃的，也给你们换点能吃的。”
说罢，魏世起身夺门而出。
徐亮眼瞅着这两位说差辈不差辈，说年龄相仿又不太对，从第一次见面掐到现下的对头又要兴起战事，赶忙小心的提了一个建议：“要不你们俩外面吵？”
苏伯也说：“对，外面凉快，说不准出去了便没有火气了。”
裴空真要往外走，魏然却说：“我怎会与一个孩子计较。”
李昭扶额，裴空最烦别人说他是孩子，谁说跟谁急，魏然显然是故意激怒裴空。
李昭以为会听到裴空拔高音量的喊叫，没想到裴空竟是呵呵一笑说：“孩子总会长大，可老了却只会更老，想来魏大人的孩子比我小不了多少，也正是调皮混蛋的年纪吧？”
魏然的脸色难看了。
阿水吃惊的看着裴空，刚要夸奖一番，桌下李昭踹了她一脚，阿水嘴都张开了，又闭上了。
可李昭踹不到苏伯，只听苏伯赞许道：“可以！没有被激怒，知道稳住情绪了，不错。”
李昭看了眼魏然的脸色，轻咳了一声说：“眼下是不是只等洛京城的消息便可？”
魏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案情捋清楚了，也呈报上去了，是否需要等到新知府到任再离开，还要看旨意，原本衙门里真正做事的也是吏员，一时半会儿的不会耽误府衙政事。”
苏伯低声对裴空说：“看到没有，你还得学，心中再有怒火，脑袋瓜子也得清楚，这才是做大事的。”
李昭赶忙接着问：“找到火药来自何处了吗？”
魏然抬眼看向李昭，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李昭便明白了，又问：“眼下是不是只有那两名工匠口供说是……柳师父将他们找来，火药也是柳师父弄来的？”
“工匠不知火药来处，是……我推断的。”
李昭深吸一口气，对于朝廷上的各种分工，李昭知道的并不多，既然魏然推断是如此，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可李昭想不明白柳师父为何要这般做？
她记得当年押送的时候，柳石总会对她说些心胸宽广的话，她至今都记得：
‘人生如江，有奔涌之时，亦有平缓之期，起落本是常态，不必为一时得失萦怀。’
‘人生起落，一如月之阴晴圆缺，自古难全，放宽心量，从容前行便是。’
‘顺境不骄，逆境不馁，一时困顿，岂足论哉？唯有心境澄明者，方能笑对晴雨。’
……
难道这些话都是骗人的？实际上柳师父一直对先帝心有记恨？可眼下不是换人了嘛，为何还要赌上往后余生？家里人……
这些问题在李昭刚知道柳石参与其中时，曾经一股脑的都冒出来过，眼下又再次冒出，让她有些烦躁，干脆起身出去凉快凉快。
魏然跟着出去了，裴空也要出去，被苏伯拉住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眼下他们要商讨的事，你参与不了，与其惹人不喜，还不如老实等着换菜吃饭，待遇到你能说上两句的事，再跟着掺和，这叫扬长避短。”
这话说完，阿水和徐亮赶紧端盆出了屋。
……
院子里，李昭伸脚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嘟囔着说：“我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做。”
“人与人不同，莫要尝试能明白所有人，你与他不过相处几个月而已，更何况那时候你才多大？看不穿太正常了。”
“一名小小吏员，因赌博误信招财之法，引雷炸了新桥，由此牵扯出深藏桥身之中的秘密，这等样的事是如何做成的？我的意思是已然能炸桥了，便是火药已经放妥当了，这期间怎会无人察觉？何处有纰漏怕是还要查，那工部主事为了将此案归结为天灾，引导知府没有及时勘察现场，没有及时打捞尸体，且胆敢与洛京城派来彻查此案的魏世对着干，哪怕魏世亮明身份，也未能让他忌惮，由此引起魏世猜疑，果断取了他性命……”
“魏世说没想要命，但还是让他没了命。”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工部主事死后，果然清净了两日，而后你带着我来了……”
“你想说什么？”
“我在捋整件事，魏世会来这里，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破罐破摔也有情可原，但你会来，且是带着我来，这种事除了你自己，没谁能预先知道，所以……不管接到什么样的旨意，你都不要再为我申辩。”
李昭没有抬头，但话说的掷地有声。
月光下，寒风中，魏然居然感觉心里一阵暖意升起。
“你，要相信我。”
“我信，但，我只是说最坏的可能。”李昭说的声音不大：“这种事属于是宁可信其有的，一个镖局对于皇上来说无足轻重。”
魏然背手挺胸，说：“皇上最明事理，我信中也写的明白，前后因果皆有据可查，虽说我眼下不知沈五福的口供都写了些什么，但……”
李昭摆手说：“我也是又仔细琢磨了一番，皇上怕是没工夫像你我一样去琢磨前后因果，皇上信任你们，但更在意江山稳固！所以才会有最坏的可能，若是柳师父没有参与火药……或许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