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影”舰队如同受惊的游鱼,以最高隐匿模式穿梭于星海最荒凉、引力环境最复杂的航路。每一次超空间跳跃都经过精心计算,落点选在脉冲星狂暴的辐射带边缘、濒临熄灭的褐矮星引力阴影、或是两个星系间近乎绝对真空的广袤黑暗地带。所有非必要的能量排放被降至最低,舰体表面的吸波涂层与新型灵族精神遮蔽符文全力运转,试图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然而,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舰队每一位成员的心头。那是来自未知追猎者的威胁,是琉璃口中“收割者”投下的漫长阴影。
琉璃的状态在孙济世的精心调理和林战定期渡入的温和能量滋养下,逐渐稳定下来。她背部和神经管线连接处的创伤开始缓慢愈合,虽然依旧无法脱离生命维持单元,但意识已经清晰,能够进行更长时间的交流。她翠绿色的眼眸中,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激,以及一种属于“琉璃族”特有的、对能量的敏锐感知力。
这一日,林战例行前来为她稳定伤势。结束能量输送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坐在维持单元旁,看着琉璃额前那块重新散发出柔和生命绿光的晶体。
“感觉如何?”林战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多了……谢谢您,林战阁下。”琉璃的声音依旧轻柔,但不再那么沙哑干涩,她努力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这里的能量……很温暖,很……安全。和我家乡‘晶歌森林’的感觉……有些像。”
“晶歌森林?”林战捕捉到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
“嗯……”琉璃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与伤感,“那是我们琉璃族的母星,一颗遍布着巨大能量晶簇的星球。森林会‘唱歌’,是能量流动时与晶体共鸣发出的声音……很美。可惜,我离开很久了。”
她顿了顿,看向林战,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林战阁下,我能……感觉到您能量的特殊。它很强大,但和‘收割者’的冰冷吞噬完全不同,它充满了……生机和一种……我无法完全形容的‘可能性’。而且,它似乎与某种非常古老、非常浩瀚的存在……相连?”
她指的是星骸之嗣?还是“星火之种”?林战心中微动,琉璃族对能量的感知果然名不虚传。
“或许吧。”林战没有深究,转而问道:“关于‘收割者’,除了之前提到的,你还能想起什么吗?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琉璃蹙眉沉思,翠绿色的晶体微微闪烁,似乎在调动深层的记忆:“它们……几乎没有自我意识,至少我接触到的那些没有……像工蜂,完全听从‘主脑’的指令。它们的科技……很怪异,像是生物与技术强行融合的产物,那‘活体深渊’就是代表。而且……”
她似乎有些不确定,犹豫了一下才说:“在被控制的时候,我偶尔能接收到一些……非常杂乱、遥远的信号碎片,充满了饥饿、毁灭……和一种绝对的冰冷。那不像是‘收割者’本身发出的,更像是……它们所服务的,或者所模仿的……某种更可怕源头的‘回响’。”
虚空吞噬者的回响?林战眼神一凝。这个猜测正在被越来越多的线索证实。
就在这时,李慕青略显急促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舰长,琉璃小姐,有情况!舰队右翼,距离我们三个跳跃单元的一片无名星云外围,检测到异常空间扰动!不是自然现象,有微弱的、与之前‘活体深渊’残留信号同源的能量特征!它们似乎……在那边布置了什么!”
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快!
林战立刻起身:“能确定具体是什么吗?是追踪我们的,还是它们的前哨?”
“无法精确定位,干扰很强。但扰动源似乎在移动,并且……有扩散的趋势。”李慕青的声音带着紧张,“需要派出侦察单位吗?”
“不,太危险了。”林战果断否决。在不明敌方虚实的情况下,分散力量是愚蠢的。“舰队保持隐匿,调整航向,绕开那片区域。陈默,计算最优规避路线。”
“明白。”陈默冷静的回应传来。
然而,就在舰队刚刚开始转向之际,异变再生!
一直安静躺在维持单元中的琉璃,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手猛地抱住头部,额前的绿色晶体光芒剧烈闪烁,甚至变得有些刺眼!
“啊!……它们……它们在……‘呼唤’……不……是强制连接!”琉璃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挣扎,身体因对抗无形的力量而微微颤抖,“它们……发现我了!在尝试……重新建立……控制!”
孙济世立刻上前,银针疾刺,试图稳定她的精神。林战也立刻将手按在维持单元上,更强的融合能量涌入,帮助她对抗那股来自遥远星空的冰冷召唤。
“能切断吗?”林战沉声问道。
“……我在……抵抗……但它们的信号……很强……而且……不止一个源头!”琉璃咬着牙,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它们……好像在……调集力量……围拢过来!”
情况瞬间危急!“收割者”不仅追踪到了琉璃的大致方位,竟然还能远程尝试重新控制她,并似乎在调动兵力进行合围!
“所有单位,最高战备!放弃隐匿,引擎功率提升至百分之一百二十!执行紧急跃迁,目标……K-719废弃星系!那里有强烈的引力乱流,可以干扰信号!”林战当机立断,下达指令。继续隐匿已经失去意义,必须尽快脱离对方的追踪和包围圈。
“希望薪火号”和两艘“巡风”侦察舰引擎轰然咆哮,拖着耀眼的蓝色尾焰,强行撕裂空间,投入不稳定的超空间通道。
剧烈的颠簸中,琉璃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但那强制连接的尝试并未完全停止,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干扰着她。
“它们……像一张网……”琉璃虚弱地喘息着,“我们……好像……被……盯死了……”
第一次,林战感到事态有些超出掌控。“收割者”展现出的追踪与控制能力,以及这种如同围猎般的战术,都显示它们绝非易与之辈。
经过数次惊险的紧急跃迁和变向,舰队终于暂时甩掉了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抵达了预定的避难所——K-719废弃星系。这里曾经是一个年轻的恒星系,却因未知原因过早衰亡,中央恒星坍缩成一颗不稳定的白矮星,释放着混乱的引力波和辐射,周围环绕着破碎的行星残骸和密集的小行星带,环境极其恶劣。
舰队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一颗巨大的、富含金属的小行星阴影面,关闭了大部分主动系统,如同冬眠的野兽,静静蛰伏。
暂时安全了。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林战站在舰桥,看着舷窗外那颗躁动不安的白矮星,以及远处如同鬼影般漂浮的星骸。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被动躲避绝非长久之计,必须主动出击,打破“收割者”的追踪,并尽可能获取更多关于它们的情报。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林战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中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能反制它们追踪,甚至……捕捉一个‘舌头’的计划。”
张猛立刻摩拳擦掌:“老大,你说怎么干?我早就想狠狠揍那些鬼东西了!”
陈默则已经开始调取星图,分析附近星域的环境数据,寻找可能设伏或反击的地点。
李慕青凝神感知着周围的能量环境,试图寻找可以利用的天然干扰源。
就在这时,林战胸前的星骸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强烈而急促的灼热感!并非警示,而更像是一种……来自遥远彼端的、带着急切意味的信息传递!
他立刻闭上双眼,集中精神。一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却更加简短的意念,跨越了无法想象的距离,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海中:
“……危险……逼近……‘编织者’之影已动……目标……‘钥匙’持有者……警惕……‘空洞之喉’……”
信息来自“星火之种”!
“编织者”?“空洞之喉”?
这是两个全新的、充满不祥意味的名词!“星火之种”在示警!它感知到了某种针对林战(“钥匙”持有者)的巨大危险正在逼近,而危险源,似乎与“编织者”和“空洞之喉”有关!
“收割者”……“编织者”……它们之间有关联吗?还是两股不同的势力?而“空洞之喉”,听起来就像是“虚空吞噬者”的某个具象化部位或者通道!
危机,远不止眼前这一处!
林战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星辉流转,锐利如刀。
他看了一眼医疗舱的方向,又看了看舷窗外危机四伏的星空,最终目光落在等待他命令的队友身上。
内有意图不明的“收割者”围追堵截,外有“星火之种”传来的、关乎宇宙安危的紧急预警。
局面,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危险。
但他知道,自己,以及这支小小的舰队,已然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
“计划变更。”林战的声音沉稳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不仅要摆脱‘收割者’,还要主动出击,在它们身上,找到通往真相的线索!”
“同时,将‘星火之种’的预警,最高优先级加密传回地球。告诉墨离和林晚,‘编织者’和‘空洞之喉’……新的风暴,来了。”
深空的棋局,骤然变得更加凶险莫测。而执棋者,已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