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路漫漫（一）
第一章
贺兵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手指在计算器上按了又按，最后颓然地放下手机。二十万零八千，这个数字像块巨石压在他胸口。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节奏杂乱无章，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算清楚了吗？王文彬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道。她穿着贺兵的旧t恤，衣摆刚好遮住大腿，这是他们同居后养成的习惯。
贺兵把手机推给她看：五金按你说的，大概五万；订婚酒席三万；彩礼十二万八，加起来二十万出头。这还没算你后面说的首付款。
王文彬扫了一眼，把毛巾扔在椅背上，拿起茶几上的护手霜开始涂抹：我妈说了，彩礼可以商量到十万八，但五金不能少。至于首付款...她顿了顿，我知道你现在买不起房，但至少要把首付钱给我保管，这是最基本的保障。
文彬，贺兵揉了揉太阳穴，我研究生还没毕业，实习工资就四千多。我爸是厂里技术工，我妈在超市上班，他们攒了一辈子也就二十来万，那是他们的养老钱。
王文彬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贺兵，你什么意思？觉得我要多了？我闺蜜去年结婚，彩礼十八万八，房子全款！我已经够体谅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贺兵站起身想拉她的手，却被甩开。
那你是什么意思？王文彬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跟了你三年，什么都没要过。现在谈婚论嫁了，连这点保障都不肯给？你知道我们单位那些女的都怎么说我吗？说我倒贴！
贺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文彬，我们能不能实际一点？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对你，会努力赚钱...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王文彬打断他，现在哪个结婚不要彩礼不要房？我爸妈养我这么大，要点彩礼过分吗？再说了，这钱最后还不是带回我们小家？
雨下得更大了，窗户被雨点砸得啪啪作响。贺兵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友有些陌生。三年前在学校图书馆初次相遇时，她害羞地向他借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时的王文彬会因为一碗麻辣烫开心一整天，会把他送的几十块钱的发卡当宝贝。
文彬，贺兵声音有些发涩，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时说的话吗？你说最讨厌那些把婚姻当买卖的人...
王文彬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那时候我才19岁，现在都22了，能一样吗？贺兵，现实点吧，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
争吵持续到深夜，最终以王文彬摔门而去告终。贺兵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胸口堵得发慌。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儿子，周末带文彬回家吃饭吧，你爸买了她爱吃的鲈鱼。
贺兵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复。
第二章
周末的公交车上，王文彬靠着窗一言不发。她今天特意化了妆，穿着新买的淡蓝色连衣裙，看起来温婉可人，但紧绷的嘴角暴露了她的情绪。
我妈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贺兵试图缓和气氛，我爸还去市场买了活鲈鱼，说清蒸最鲜。
王文彬了一声，眼睛依然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贺兵悄悄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是轻微的挣扎，但他没有松开。
别生气了，他低声说，待会儿在我爸妈面前...
我知道分寸。王文彬打断他，终于转过头来，但贺兵，有些原则我不会让步。
贺家住在城郊的老旧小区，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简朴但收拾得一尘不染。贺母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贺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们进门立刻笑着站起来。
文彬来啦！快坐快坐，路上热不热？贺父亲切地招呼着，眼角堆起皱纹。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苍老，多年的车间工作让他的背有些佝偻。
叔叔好。王文彬礼貌地微笑，把带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一点心意。
饭桌上，贺母不停地给王文彬夹菜：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红烧肉油光发亮，鲈鱼肉质鲜嫩，几个家常小菜色香味俱全。
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王文彬笑着说，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吃到一半，贺父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文彬啊，听兵兵说你们在商量结婚的事？
王文彬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豆腐：是的叔叔，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了。
贺父和贺母交换了一个眼神。贺母开口道：文彬，你们家...有什么要求吗？
空气突然变得凝重。贺兵感到桌下王文彬的脚轻轻碰了碰他，但他没有立即开口。
阿姨，王文彬放下筷子，声音轻柔但坚定，我爸妈的意思是，彩礼十万八，五金大概五万，订婚酒席简单办一下就行。至于房子...她看了贺兵一眼，考虑到我们现在的情况，可以暂时不买，但希望先把首付款三十万打到我的账户上，作为将来的保障。
贺父的筷子地掉在桌上。贺母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挤出一句：这...这么多啊...
贺兵急忙解释，文彬的意思是这钱最后还是用在我们买房上...
贺兵，王文彬打断他，声音依然柔和但不容置疑，叔叔阿姨问的是我家要求，我只是实话实说。她转向贺父贺母，我知道这数目不小，但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他们希望我能有基本保障。在我们老家，这已经是最低标准了。
贺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手微微发抖：文彬，我和你阿姨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积蓄也就二十多万，这...
叔叔，王文彬的眼睛突然红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但您想想，如果我什么都不要就嫁过来，我爸妈在亲戚面前怎么抬头？我在同事朋友面前怎么自处？现在哪个姑娘结婚不是风风光光的？
贺母叹了口气：文彬，我们理解你父母的心情。但结婚是两个人过日子，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阿姨！王文彬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这是态度问题！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怎么能相信贺兵以后会对我好？
饭局不欢而散。送王文彬去车站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临上车前，王文彬突然说：贺兵，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如果你们家真的拿不出这个诚意，那我们...就算了吧。
贺兵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远去，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手机响了，是父亲：儿子，回来一趟，你妈不舒服。
第三章
贺兵赶回家时，发现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父亲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张存折。
妈怎么了？贺兵紧张地问。
没事，就是血压有点高。贺母虚弱地笑笑，老了，经不起刺激。
贺父把存折递给他：这是家里全部积蓄，二十三万六千。本来打算给你买房首付的。他顿了顿，彩礼钱...我们可以想办法借点。
贺兵看着存折上密密麻麻的小额存款记录，鼻子一酸。那是父母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下的血汗钱。
爸，我不能要这个钱。他把存折推回去，你和妈的养老钱，我不能动。
傻孩子，贺母撑着坐起来，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只要你和文彬过得好...
贺兵突然提高了声音，为什么非要给这笔钱？我和文彬有手有脚，不能自己奋斗吗？婚姻难道就是买卖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贺母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兵兵，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只是怕你错过文彬这么好的姑娘...
贺父拍拍妻子的肩膀，转向儿子：贺兵，你妈说得对。现在社会就这样，咱们普通人家娶媳妇，哪有不花钱的？他苦笑一声，要怪就怪爸没本事，挣不了大钱。
那天晚上，贺兵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凌晨三点，他收到王文彬的微信：考虑好了吗？我爸妈催得紧。
贺兵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给我点时间，我正在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贺兵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兵兵，快回来！你爸晕倒了！
贺兵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母亲瘫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病历本。
怎么回事？贺兵气喘吁吁地问。
早上起来就说头疼，贺母抹着眼泪，然后突然就倒下了...医生说...说是脑溢血...
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家属？病人需要立即手术，但手术有风险，需要你们签字。
贺兵颤抖着签完字，医生又补充道：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大概需要准备十五到二十万，你们先去交一下押金。
贺母一听差点晕过去：二十万？我们...我们没那么多钱啊...
贺兵突然想起那张存折：妈，爸给我的存折...
对对，存折！贺母像抓住救命稻草，在家里衣柜最下面的盒子里！
贺兵飞奔回家，找到存折后又跑回医院。缴费窗口前，他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这是父母一辈子的积蓄，是准备给他结婚的钱，现在却要用来救父亲的命。
交完费，贺兵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给王文彬发了条消息：我爸脑溢血住院了，需要手术，可能暂时没法谈结婚的事了。
消息显示已读，但久久没有回复。两小时后，手术结束，医生宣布手术成功，但贺父需要长期休养和康复治疗。
贺兵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机上有王文彬的回复：哦，那你先照顾叔叔吧。不过我之前说的一个月期限不变。
贺兵盯着那条消息，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他拨通王文彬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王文彬的声音有些冷淡。
文彬，贺兵努力控制着情绪，我爸的情况不太好，后续治疗还需要很多钱。关于结婚的事...
贺兵，王文彬打断他，我理解你家现在的情况。但我已经22岁了，等不起。如果你一个月内拿不出承诺的钱，我们就分手吧。
贺兵握着电话，看着IcU紧闭的大门，突然笑了：文彬，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把我爸妈攒了一辈子的钱，全部交给了我爸的医药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所以呢？王文彬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婚不结了？
我只是想知道，贺兵的声音很轻，如果今天躺在医院里的是你父亲，你会怎么做？
贺兵！你什么意思！王文彬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爸生病是我的错吗？我要求过分吗？现在谁结婚不要彩礼不要房？你给不起是你没本事！
贺兵静静地听着，直到王文彬挂断电话。走廊上的灯光惨白刺眼，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想流泪。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王文彬没带伞，他把自己的伞给她，自己淋雨跑回宿舍。第二天她出现在他宿舍楼下，手里拿着亲手熬的姜汤，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时的他们，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