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出的、巨大的庆幸像温热的泉水，一下子涌遍了四肢百骸，从头顶暖到脚底，让他差点脱力似的，长长、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气在胸腔里憋了太久，吐出来的时候，连带着眼眶都有点发热。
额角鬓边，又沁出层细密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只不过这次，是松快后的汗，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轻快。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松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像个考了好成绩的孩子，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高大的身子像是突然没了力气，他有些脱力地往后退了半步，背脊“咚”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床柱上。
然而，这巨大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好奇！
纯粹到极致、如同孩童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般的、无法抑制的好奇！
沈亦舟靠在床柱上，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死死地黏在沐颜汐那只白皙的手上。
刚才那只手，就那么轻轻一动…就…就变出了东西！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神奇的事情吗？！
他看看那盅醒酒汤，又看看那本账册，再看看沐颜汐平静的脸。
一个大胆的、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谨慎。
“那个…”沈亦舟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切和亢奋，但他微微发亮的眼神和下意识搓动的手指彻底出卖了他。
他往前蹭了一小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沐颜汐，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小心翼翼，又混杂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颜汐…沐老板…小祖宗？”他试探性地叫了几个称呼，最终选择了最没骨气的那个，“那…那个…能不能…再…再变一次给我看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做贼，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纯粹的、对未知事物的向往和渴望，“就一次！我保证！就看看！绝对不碰！也不问别的！就…就看看你怎么弄出来的？行不行？”
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个疾言厉色、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沈少爷的影子？
活脱脱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眼巴巴等着大人展示的大孩子。
沐颜汐看着他瞬间从惊弓之鸟切换到好奇宝宝的模样，那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有些无语。
刚才还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把她锁进保险箱，转眼就忘了危险，只想看“戏法”？
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宿醉的头疼似乎都被他这模样冲淡了几分。
算了，既然决定不瞒他，满足一下他这点幼稚的好奇心也无妨。
“想看什么？”沐颜汐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啊？”沈亦舟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他像个终于得到许可进入藏宝库的孩童，兴奋得几乎要搓手，眼睛飞快地在房间里扫视，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道具”。
“随便！随便什么都行！”他激动地压低声音，“就…就变个…嗯…”他目光扫过桌上的茶杯，“就变个茶杯？或者…或者变个果子？”他的想象力似乎有些匮乏，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沐颜汐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头那点无奈彻底化成了好笑。
她没说话，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掌心向上，五指自然舒展。
沈亦舟立刻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掌心，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踮起了脚尖，脖子伸得老长。
房间里一片寂静。
沐颜汐的指尖，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沈亦舟发誓，他绝对没有眨眼！他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连心跳都刻意压慢了半拍！
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注视下——
沐颜汐摊开的、空无一物的左掌上方，空气极其轻微地、如同水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般，荡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那涟漪转瞬即逝。
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一个圆滚滚、红彤彤的苹果，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它出现得如此自然，如此安静，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之前被隐形了，此刻才显形。
光滑的果皮在晨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甚至能闻到一丝清甜的果香。
“咚。”苹果落在她掌心，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嘶——”
沈亦舟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要脱眶而出！
他看看那凭空出现的苹果，又猛地抬头看看沐颜汐平静无波的脸，然后再低头看看苹果…
如此反复几次，他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这神迹般的景象不是做梦。
“我的老天爷…”沈亦舟松开捂着嘴的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颤抖和惊叹，充满了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惊奇，“真…真神了！”他忍不住往前又凑近了一步，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那个苹果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的每一个细节。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喃喃自语，伸出手指，似乎想碰一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苹果时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沐颜汐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光芒，“手就这么…这么一动？就…就出来了？没有念咒？没有掐诀？也没有…放血或者什么奇怪的动作？”他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徒，连珠炮似的发问。
沐颜汐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苹果盯出花来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温暖。
他问的是“怎么做”，而不是“为什么能”或者“东西哪来的”。
他的好奇，仅仅停留在对“现象”本身的惊叹，没有丝毫探究根源的欲望。
“嗯，就这样。”沐颜汐随意地点点头，拿起那个苹果在手里掂了掂，“心里想着要的东西，它在那儿，我就能拿出来。放回去也是一样。”她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那能放活物进去吗？”沈亦舟的思维跳跃得很快，立刻想到了新的可能，眼睛更亮了，“比如…放只鸟进去？或者…放只猫？”
沐颜汐摇摇头：“不能。只能放没有生命的东西。”
“哦…”沈亦舟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但很快又被新的想法占据，“那…那能拿多远的东西？隔着墙能拿吗？或者…隔着几里地？”他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问题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