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间隙的光怪陆离在身后逐渐褪去,叶川拖着残破之躯,终于抵达了林夏以巨大代价析取出的坐标所指之地。
这里并非什么辉煌的遗迹或避难所,而是一片更加令人不安的绝对虚无——一个仿佛被从大宇宙模型上彻底裁剪下来的、没有任何规则和能量的“空洞”。
在这片空洞的中心,悬浮着一座冰冷、残破、毫无生气的金属平台。平台的风格与方舟遗迹迥异,更加粗犷、非人,表面布满了早已熄灭的复杂管线接口,和束缚装置的残骸。
这里,仿佛是“星图叛乱”中那些叛离方舟的先行者,进行某种不可告人最终实验的clandestine laboratory(秘密实验室)。
平台上,并非空无一物。
一具人形物体被数根断裂的能量导管和物理枷锁半固定在平台中央。它身着熵序教派高阶祭司的华美袍服,但袍服已然破败不堪,沾满了干涸的血污和能量灼烧的痕迹。
它的身体大部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晶化状态,但这种晶化与林夏的不同,更加浑浊、暗沉,仿佛是被强行注入后又遭到废弃的失败品。
它似乎早已失去意识,生命气息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唯有胸口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着它尚未彻底消亡。
这似乎是教派内部斗争、或是实验失败的牺牲品,被遗忘并禁锢于此。
叶川的目光落在这具“活尸”身上,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
林夏传递来的关于熵序之主弱点的预言信息在他脑中回荡,但他需要更多、更具体的情报!关于熵序之主的本质、关于伪灵根、关于教派那庞大的最终计划!而这个被遗弃的高阶祭司,其记忆中很可能就藏着关键的碎片!
一个残酷却必要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他需要读取它的记忆。 而常规方法对此等存在显然无效。 唯一可能起效的……是极致刺激,在其意识彻底崩解湮灭的瞬间,捕捉那最后的、不受控制的记忆回闪!
他抬起手,并非凝聚能量,而是引动了体内那依旧肆虐的时间病毒之力!一丝最为精纯、浓缩的灰败色时间病原体,被他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行逼出指尖,悬浮于空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流逝感。
紧接着,他目光扫过这片冰冷的平台,最终落在角落处几块不起眼的、仿佛与平台本身材质不同的暗银色金属残片上。这些残片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与叶川自身本源隐隐共鸣的奇异波动。
叶川认出了它们——这是第306章中,他被迫斩杀那些平行自我后,他们遗骸彻底湮灭消失后,残存的、最本源的、代表“存在”概念的奇异金属!它们竟被那些叛乱的先行者收集并用于此处的建造!
他操控着那缕浓缩的时间病原体,将其注入其中一块暗银色金属残片。残片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吸收并塑形,最终化为一支结构极其精密、针尖闪烁着不祥灰光的——注射器。
用平行自我的遗骸作为载体,注入浓缩的时间瘟疫。这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诅咒意味的仪式。
叶川握着这支冰冷刺骨的注射器,一步步走向那被禁锢的高阶祭司。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为了获取生存下去、战胜强敌的情报,他愿意背负任何罪孽。
噗嗤!
注射器那灰败的针尖,精准地刺入了祭司晶化胸膛上唯一还保留着些许血肉的区域!
“呃……啊啊啊啊——!!!”
原本如同死尸般的祭司,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扭曲的痛苦和恐惧!它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浓缩的时间病毒如同最狂暴的凶兽,瞬间冲入了它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意识!
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它身体那原本缓慢的晶化过程,如同被按下了万倍快进键!浑浊的晶体疯狂滋生、蔓延,瞬间覆盖了全身!但紧接着,这些晶体又在时间病毒的加速下飞速变得灰败、脆弱、然后崩解!化为漫天飘飞的、蕴含着时间尘埃的粉末!
崩解、重生、再崩解……它的身体在这恐怖的循环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而在这极致的痛苦和崩解过程中,以它的身体为中心,无数混乱的、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走马灯般疯狂闪现、又破灭!
叶川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些闪回的画面,文明方程(虽大部分源自林夏,但他此刻也能勉强驱动核心部分)运转到极致,疯狂地记录、分析着每一个碎片!
他看到了! 看到了熵序之主的真正形态——并非某种生物,而是一种弥漫性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的终极虚无意志,其核心驱动并非恶意,而是某种冰冷的、要将一切归于绝对静止的“规律”!
教派不过是它无意间感染并利用的工具! 看到了伪灵根的真正本质——那是熵序之主剥离自身一部分“规律”,混合了被吞噬文明的残骸,制造出的“种子”,旨在将载体同化为它在现实宇宙的“坐标”和“放大器”!
看到了教派那庞大的最终计划——“诸界归寂”仪式!并非毁灭,而是要将所有现实宇宙、所有维度,都拉入熵序之主所在的“绝对静寂”状态,完成最终的“热寂”!
而叶川这把“钥匙”,原本是用来开启最终仪式的关键!
情报如同洪水般涌入叶川的意识,每一个信息都骇人听闻,揭示着远比想象更深的阴谋!
终于,祭司的身体崩解到了最后阶段,只剩下一个被灰败晶体包裹的、即将彻底湮灭的头颅。
它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解脱的渴望。
就在它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刹那,一段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大恐怖的信息流,如同最后的叹息,逸散出来:
“……一切……皆是……饲育之粮……为了……‘彼端之苏醒’……”
“彼端之苏醒”? 饲育之粮?! 难道熵序之主所做的一切,吞噬文明,推动归寂,竟然是为了……“饲育”某个更深层、更恐怖的存在,并等待其“苏醒”?!
这个念头让叶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远比时间病毒更加冰冷!
砰!
祭司最后的头颅也彻底崩解,化为一片虚无的尘埃,连同那支暗银色的注射器一起消散。
空洞中恢复了死寂。
叶川站在原地,消化着那庞大而恐怖的信息流。肩背的伤口因刚才的专注而暂时被忽略,此刻再次传来剧烈的痛楚。
他得到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了解了敌人的本质和计划,甚至获得了关于弱点的预言。
但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关于“彼端之苏醒”的终极悬念。
前路,似乎更加黑暗了。
叶川缓缓抬起头,看向这片空洞的黑暗深处,仿佛能穿透无尽虚无,看到那隐藏在熵序之主之后的、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彼端”。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的,不再只是生存的希望,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关乎所有存在最终命运的……终极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