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杨昭在书房用过早饭,苏墨已在门外等候。
“侯爷,长公主府的王管事和几名护卫已在府外等候,他们奉命为侯爷引路。”苏墨轻声禀报。
杨昭颔首,他今日要去看的,可不是什么寻常风景。
“走吧。”
他依旧乘坐那辆朴素的马车,由王管事引路,一行人径直朝京城北郊驶去。越往北,官道越显破败,路面坑洼不平,尘土飞扬。偶尔有运粮的骡马队经过,车轮深陷泥泞,发出吱呀的哀鸣。
王管事坐在前方的马车里,不时掀帘观望。他本以为杨昭会乘坐华贵的侯爷仪仗,没想到竟如此低调。这一路颠簸,他看杨昭坐在车内,始终面色如常,不由得在心里升起几分敬佩。
“侯爷,前面不远处便是北仓道的第一座粮仓,名为‘永安仓’。宦官大人昨日所言的损耗严重,多半指的就是这里。”王管事指着前方一座破败的建筑群说。
杨昭示意马车停下。他下车,放眼望去,这座所谓的“粮仓”与其说是储粮之地,倒不如说是摇摇欲坠的废墟。高大的木结构屋顶多处坍塌,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梁柱。残破的墙垣上爬满了藤蔓,几只野猫在墙头跳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腥臭。
他缓步走入其中,王管事和护卫们紧随其后。内部更是触目惊心,不少粮袋随意堆放,表面发霉长虫。角落里,老鼠洞随处可见,一些粮食洒落一地,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永安仓,前朝所建,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历史。朝廷每年拨发修缮银两,可总是不见起色。”王管事叹了口气。
杨昭没有说话,他的大脑中,【数据沙盘】已将永安仓的结构、储粮状况、损耗比例等数据进行快速分析。他甚至能模拟出粮仓内部的温湿度变化,以及老鼠和虫害的蔓延路径。
“这损耗,恐怕远超账面所载。”杨昭轻轻踢了踢一袋发霉的粮食,那袋子立刻散发出刺鼻的霉味。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从后面走出来,他是永安仓的仓官,名叫李福。他见杨昭一行人衣着不凡,便堆起笑容上前。“几位贵人,可是来查看粮草的?小老儿李福,是这里的仓官。”
李福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不时扫过杨昭身后的护卫。
“李仓官。”杨昭的声音很平静,“这永安仓损耗如此严重,你可有何解释?”
李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哎哟,贵人有所不知。这永安仓年久失修,四处漏风漏雨,加上天气潮湿,鼠患猖獗,小老儿也是尽力了。每年朝廷拨下的修缮银两,实在是杯水车薪啊。”他不住地摇头晃脑,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杨昭启动【人才洞察】,李福的忠诚度极低,潜力几乎为零,特长是“钻营取巧,贪墨成性”,弱点则是“胆小怕事,贪财”。
“哦?杯水车薪?”杨昭不疾不徐,“我听说,朝廷去年拨下的修缮银两,足以将这永安仓翻修一遍。为何如今看来,却连修补的痕迹都少见?”
李福的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对账目如此清楚。
“这……这银两,都用于采购材料、雇佣工匠了。只是这永安仓实在太老了,修了这里那里又坏,小老儿也是有心无力啊!”李福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试图掩饰。
“是吗?”杨昭不再看他,转而看向王管事,“王管事,这永安仓的账目,可有详细记录?”
王管事心中有数,知道杨昭这是在敲打李福,便配合道:“回侯爷,户部每年都会派人核查账目。但具体细项,恐怕只有仓官这里最清楚。”
杨昭点点头,李福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必为难李仓官了。”杨昭摆摆手,“这永安仓的问题,不是李仓官一人能解决的。走吧,去看看北仓道的路况。”
他没有深究,只是轻轻放过,这让李福松了口气,却也让王管事感到一丝诧异。杨昭此举,看似宽容,实则更显其深不可测。他没有直接撕破脸,却让李福知道,他的一切小动作都在杨昭眼里。
一行人继续前行。越往北,道路越是崎岖。有些地方,官道被山体滑坡掩埋了一半,车辆只能勉强从旁边绕行。还有些路段,因长期缺乏维护,路基垮塌,大车经过时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侯爷,前面便是黑风口。那地方地势险要,是北仓道有名的险段。据说常有匪徒出没,打劫过往的商队和运粮队。”王管事提醒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惕。
杨昭望向前方,那是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山口,道路在此处变得更加狭窄,一侧是高耸的山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匪徒?”杨昭眉梢微挑。
“是啊,都是些亡命之徒。官府也曾几次围剿,但他们熟悉地形,来去无踪,很难彻底清除。”王管事叹息。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几道身影,他们身着粗布衣衫,手持刀枪棍棒,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带横肉,脸上有一道刀疤,显得格外凶恶。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刀疤脸的声音粗犷,带着一股子匪气。
王管事脸色一沉,他没想到今日运气如此之差,竟然真的遇上了拦路匪徒。他身后几名护卫立刻上前一步,将杨昭护在身后。
“大胆!我等乃是长公主府的差役,奉命出行,尔等竟敢拦路劫财,不怕抄家灭族吗?”王管事厉声喝斥。
刀疤脸却哈哈大笑起来。“长公主府?老子管你什么长公主短公主,到了这黑风口,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识相的,把钱粮留下,便可滚蛋。否则,刀剑无眼!”
他身后的几名匪徒也跟着起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杨昭从护卫身后走出,他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冷静地打量着这些匪徒。他启动【人才洞察】,发现这些人的忠诚度都指向刀疤脸,特长多是“打家劫舍,欺软怕硬”。刀疤脸的特长则是“悍勇,识时务”,弱点是“贪婪,眼界狭窄”。
“你们平日里,在此处劫掠,可曾想过后果?”杨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刀疤脸一愣,他见过叫嚣的,见过求饶的,却没见过如此平静发问的。
“后果?哈哈!你这小白脸,吓傻了吧?后果就是老子有钱花,有肉吃!”刀疤脸嚣张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大刀。
“是吗?”杨昭不置可否,“那如果,这条路不再是你们可以随意拦劫的烂路,而是车水马龙,日夜不休的大道呢?”
刀疤脸的笑声停滞了,他疑惑地看着杨昭。
“你们可知,这条北仓道,关系着京城数百万百姓的口粮。如果这条路被彻底修缮,变得安全平坦,来往商队络绎不绝,运力大增,那你们靠劫掠所得的,与这条路所能产生的财富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杨昭说,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宏大。
刀疤脸和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在他们看来,这条路越烂越好,越危险越能从中渔利。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一个匪徒忍不住喝道。
“胡说八道?”杨昭轻笑一声,“你们可知,京城每年有多少粮草,因为这条烂路而损耗?你们可知,若这些损耗能被节省下来,能为朝廷带来多少税赋?这些税赋,足以用来修缮更多的道路,开辟更多的商机,甚至能让你们这些‘山贼’,也能光明正大地赚取远超劫掠的财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刀疤脸。“你可曾想过,若有一日,这条路畅通无阻,朝廷的军队可以日夜兼程,轻而易举地抵达这里,那时,你们还能像现在这般,在此地称王称霸吗?”
刀疤脸的脸色彻底变了。杨昭的话,像一把刀,直插他最深处的恐惧。他从来都只是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从未想过更高层面的布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刀疤脸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杨昭淡淡地说,“重要的是,我今日来此,便是要将这条烂路,变成通途。而你们,是选择继续做见不得光的鼠辈,还是选择,在新时代的浪潮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活路?”
王管事和其他护卫都惊呆了。他们以为杨昭会直接亮出身份,或者让护卫动手,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方式,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去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刀疤脸的眼神在杨昭身上和身后那几名护卫身上来回逡巡,他从杨昭平静的脸上看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自信。他虽然悍勇,但本质上是识时务的,杨昭描绘的“新时代”和“光明正大的活路”,像一块巨大的馅饼,诱惑着他。而杨昭话语中暗藏的威胁,也让他不寒而栗。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刀疤脸的声音低沉下来。
“真不真,你回去问问你们背后的主子,他们会告诉你的。”杨昭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压力抛给了他们背后的人。
刀疤脸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他知道,今天他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走!我们走!”他带着手下,转身没入山林,消失不见。
王管事松了口气,他看向杨昭的目光,除了敬佩,又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杨昭的手段,高明得让他叹为观止。
“侯爷……您刚才……”王管事欲言又止。
“这些人,并非真正的匪徒。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从中渔利罢了。”杨昭的目光投向那片山林,深邃且充满洞察力,“要解决北仓道的问题,除了修路,更要斩断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链。今日之行,我已大致有了眉目。”
他转身上了马车,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幅宏伟的蓝图。这场变革,不仅要修路,还要修人心,更要重塑这片土地的权力格局。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马车继续前行,杨昭的心中,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正在逐渐成型。他知道,要彻底解决北仓道之困,需要的不仅仅是水泥和现代技术,更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和重构。他要做的,是让这条命脉,真正为大乾王朝所用,而不是成为某些人的私产。
他掀开车帘,看着窗外依旧破败的景象,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明天,他便要将这份颠覆性的计划,摆到皇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