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梦…还能在梦里签订契约…”顾衍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这种情况很少见。通常契约是在濒死瞬间，由死神使者直接缔结。你的情况…更像是某种‘预演’或者说…‘特选’。”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意味着你的‘债’可能比我想象的更特殊，招惹来的麻烦也可能更大。”
“那个刀疤脸提到‘时之屑’，是什么？”
“那是‘乌鸦’对我们的‘蔑称’。”顾衍冷笑一声，“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遵守契约、缓慢支付时间的背债者，身上剥离出的时间碎片，就像面包屑一样诱人但零碎。而他们，渴望的是大块的、甚至是完整的‘时间面包’。”
接下来的几天，我住在了安全屋。顾衍教我如何更有效地收敛气息，如何引导那种灼热的力量（他称之为“魂火”）来加速伤口愈合，以及一些基础的格斗和追踪技巧。我的左臂恢复得奇快，第三天就已经活动自如。救回来的那个陌生人，我们叫他阿明，也苏醒过来。他是个刚觉醒不到半年的新手，不慎被“乌鸦”盯上并捕获，对我们感激涕零。
一周后的夜晚，我正在客厅熟悉顾衍给我的一把特殊材质的短棍（他说对能量体有额外的伤害），顾衍从里间走出来，脸色凝重地递给我一个平板电脑。
“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条本地新闻：城西一处老旧民居发生不明原因的燃气爆炸，造成一死两伤。新闻配图是救援现场，但在废墟的一个角落，我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用焦痕勾勒出的、与仓库和修理厂里类似的简化法阵图案！
“他们没消停，反而更猖狂了！”我心头一紧。
“而且手法升级了，开始利用普通事故来掩盖仪式。”顾衍指着图片上那不易察觉的焦痕，“这是在挑衅，也是在收集更多的‘燃料’。这么大的动静，需要的生命能量不是小数目。我怀疑…他们背后有更厉害的家伙在催促。”
他调出城市地图，将最近所有异常能量波动点和可疑事件发生地标记出来。点状分布看似杂乱，但隐隐指向城市西北方向的…一片待开发的废弃厂区。
“这里，”顾衍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厂区中心，“能量残留的‘汇聚点’。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他们一个重要的据点，甚至是…巢穴。”
他看向我和刚刚能下床走动的阿明：“我们端掉了他们一个仪式点，杀了他们一个小头目（指刀疤脸），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被动防御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和阿明一样遭殃。是时候…主动去看看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短棍，左臂似乎又隐隐作痛。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一次，不再是遭遇战，而是主动深入虎穴。
“什么时候出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顾衍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血红。
“现在。”
顾衍的车子像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城市边缘的黑暗。废弃厂区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空气中那股甜腻中夹杂着焦糊和铁锈的“污秽”气息，在这里浓得几乎化为实质，让我胸口的闷痛感持续不断，眼中的血红色滤镜不受控制地微微闪烁。
“收敛你的‘刻度’！”顾衍低喝一声，他自己眼中那丝血红也彻底隐去，整个人气息变得如同顽石，“前面有‘岗哨’。”
我立刻依言屏息凝神，努力将那股因紧张而躁动的力量压回体内。顺着顾衍示意的方向，我看到厂区入口处一个破损的岗亭里，隐约有两点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在闪烁——那是两个低阶“乌鸦”，像毒蛇一样潜伏着。
顾衍没有硬闯，他带着我和阿明绕到厂区侧面，找到一处破损的围墙缺口。他像猫一样灵巧地钻了过去，我和阿明紧随其后。厂区内部更是破败，巨大的废弃车间如同沉默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般的嗡鸣，让人心烦意乱。
顾衍手中的“残响共鸣器”指针疯狂颤抖，指向厂区深处最大的那个铸造车间。越靠近那里，地面的暗红色污渍就越多，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也越发令人作呕。
我们借助废弃机械和杂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接近铸造车间巨大的铁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幽绿和暗红交织的诡异光芒，那低沉的吟诵声和嗡鸣正是从里面传来。
顾衍对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从侧面的维修梯爬上车间上方的钢架结构，从高处俯瞰。他自己则带着阿明，准备从正门突入，制造混乱。
我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上锈迹斑斑的钢梯。车间内部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下方是一个巨大无比、比修理厂那个复杂精密十倍的暗红色法阵，无数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法阵的各个节点上，竟然束缚着不止一个身影！有像阿明一样的“背债者”，眼神绝望，生命力正被缓缓抽离；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完全是普通人，已然昏迷不醒。他们的生命能量化作丝丝缕缕的白气，被法阵中心一个悬浮着的、不断搏动的暗红色肉瘤状物体吸收。
而围绕在法阵周围的，是超过十名披着斗篷的“乌鸦”。为首的一个，身形异常高大，他虽然没有戴斗篷，但脸上覆盖着一张惨白色的、没有五官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燃烧着深邃暗红火焰的眼眸。他手中握着一柄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不断旋转的黑色晶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刀疤脸跟他比起来，简直如同孩童！
“仪式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他们在用活人…喂养那个东西！”我心中骇然。
就在这时，顾衍动手了！他并没有撞门，而是扔进了几颗像是烟雾弹的小球。小球炸开，却没有烟雾，而是爆发出强烈刺眼的白光和一种高频的尖啸！
下方的“乌鸦”们显然没料到这种现代科技与超自然结合的攻击，阵型瞬间一乱，吟诵声也被打断。那个无面首领冷哼一声，骨杖一顿，一股暗红色的能量波纹荡开，抵消了大部分白光和声波的影响。
“就是现在！”顾衍的声音通过某种方式直接在我耳边响起。
我立刻从钢架上一跃而下，目标直指离我最近的一个正在试图稳定法阵的“乌鸦”。我的短棍带着微弱的红光，精准地点在他的后颈——顾衍教导过的，另一个能量节点。
“呃！”他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突袭取得了短暂的效果，但那个无面首领的反应快得惊人。他骨杖指向顾衍和阿明的方向，一道暗红色的闪电疾射而出！顾衍一把推开阿明，短刀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蝼蚁，也敢打扰圣餐？”无面首领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冰冷而充满蔑视。他目光一转，那双燃烧的眼眸瞬间锁定了我！“还有一个…有趣的‘时之屑’。你的时间，很特别…将成为我主最好的祭品！”
他身影一晃，几乎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我面前，骨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砸下！我全力举起短棍格挡！
“铛！”
巨大的力量让我整条手臂都麻木了，断棍险些脱手。我眼中的血红世界剧烈晃动，看到他胸口偏左的位置（不是右边！），有一个如同小型黑洞般不断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能量旋涡！那应该就是他的核心！
但差距太大了！他的速度、力量远超刀疤脸！我凭借预知能力狼狈闪躲，每一次骨杖擦过，都带走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和生命力的流失感。
“他的核心在左胸！但能量太强，无法直接破坏！”我拼命对顾衍喊道。
顾衍那边也被其他“乌鸦”缠住，险象环生。阿明实力未复，更是只能自保。
“干扰法阵！攻击那个肉瘤！”顾衍嘶声喊道。
我立刻明白了。无视了再次砸来的骨杖，我猛地向侧面一扑，短棍脱手而出，带着我全部的力量和凝聚的魂火，射向法阵中心那个不断搏动的暗红色肉瘤！
“愚蠢！”无面首领似乎动怒了，骨杖一挥，一道暗红屏障挡在肉瘤前。
但我的攻击只是虚招！在他格挡的瞬间，我早已预判到他的动作，就地一滚，捡起地上一截断裂的钢筋，将魂火灌注其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离我最近的一个法阵节点——一个正在被抽取生命力的普通市民！
我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切断他与法阵的联系！钢筋在触碰到那暗红色能量线路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噗！”法阵猛地一颤，那个市民身上的能量连接被强行中断。虽然他只是喷出一口鲜血，依旧昏迷，但法阵的运行明显出现了一丝凝滞！中心那个肉瘤的搏动也紊乱了一下！
“你找死！”无面首领彻底暴怒，舍弃了顾衍，全身暗红能量沸腾，如同鬼魅般向我扑来！那死亡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冰冷而宏大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我灵魂深处响起：
“契约见证…‘修正’权限…临时解锁。”
是死神的声音！
紧接着，我感觉到左手小指上一阵灼热，那枚顾衍给的指环瞬间变得滚烫，然后化为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庞大的力量洪流，涌入我的四肢百骸！我眼中的世界，血色褪去，变成了纯粹的黑白二色，唯有眼前的无面首领和他胸口的核心，如同黑夜里的火炬般清晰！
时间仿佛变慢了。
我看到他惊愕的眼神，看到他挥来的骨杖轨迹。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格挡，而是对着他胸口的那个“黑洞”，轻轻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无面首领的动作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黑洞”开始向内坍缩，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
“不…这是…规则之力…你到底是…”他发出最后一声充满恐惧和不解的嘶吼，随后整个身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瞬间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一颗失去光泽的黑色晶体（骨杖杖头那颗）和一片短暂的真空。
整个车间死一般寂静。剩下的“乌鸦”们看着首领凭空消失，陷入了极致的恐惧和混乱。
那股涌入我体内的冰冷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强烈的虚脱感瞬间袭来，我眼前一黑，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顾衍和阿明趁机解决了剩余的“乌鸦”。顾衍快步走到我身边，扶住我，看着地上那颗黑色晶体，又看了看我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空空如也的左手指根（那枚指环已经消失），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敬畏。
“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回忆起那冰冷的声音和那股掌控一切的感觉，喃喃道：
“我好像…提前支取了一点…‘赎价’。”
巢穴虽毁，但这场突如其来的“规则”之力，却在我和顾衍心中，投下了更大的谜团和阴影。死神的契约，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深邃和…危险。而“乌鸦”背后的“我主”，又将是何等可怕的存在？